“這個選手馬馬虎虎, 會一點心理戰術，但也就那樣, 沒什么太大的亮點，暫且留著觀望?！?/br>
    ……

    “哎？這個選手有點意思，心理戰術用的不錯, 不過有點陰啊, 不像清源的未婚夫?！?/br>
    賽佛里教授，也就是特拉爾綜合學院的那位教授是帶著晚輩來的, 那晚輩聽到最新的一句點評，沒忍住問道：“心理戰不是本來就很陰嗎？”

    這話一出, 兩個教授都有些目瞪口呆地看著他。

    賽佛里教授碎碎念著“朽木不可雕也”，那人不服氣，看著許清源問道：“你說，我說得有哪里不對？擅長心理戰怎么就不能陰險了？”

    許清源嘆了一口氣，不是覺得那個少年笨，而是沒想到有一天自己還要和其他人解釋陸明翊其實并不陰險：“首先，你這前后兩句話不是一個意思。心理戰沒有本來就很陰，但擅長心理戰的人可以陰險，這是兩件事情?！?/br>
    看少年怒瞪自己，嘀咕“你這是什么廢話”，他思考了一會，決定舉兩個例子：“在賽場上，有人因為攻擊心切、顧頭不顧尾露出了破綻，對手一喜，于是進攻，發現這破綻是那人故意設套，自己被算計了——這是我論述最多的那種心理戰；而在賽場上，有人看起來身體不適，好像暈厥在了駕駛艙，他的對手怕他出事，停下攻擊，結果人并沒有事，對手掉進了陷阱里——這是陰險。很多戰術都是在利用對手的麻痹大意，但在機甲大賽這個賽場上，第二種情況里那個人的所作所為不太妥當，可能導致真的有選手出事對手也覺得是陷阱，進而影響施救?！?/br>
    許清源的解釋很耐心，看少年的眼神也沒有傲慢和鄙夷，那個少年語氣和緩了一點，但還是有些不理解：“這和你的未婚夫是怎樣的人有什么關系？”

    這回是聯邦第一軍事學院、也就是最開始和許清源搭話的特希教授回答她的問題了：“他的文章論述的都是光明正大的心理戰，而且你仔細看他的文章就能發現他的身邊肯定有個很親密的人擅長這種心理戰……我說的沒錯吧？”

    特希教授前面的話都是對著少年說的，但說到最后一句話的時候卻是扭頭看向了許清源，神色里帶了些調侃。

    許清源真的很想否認，表示那家伙不是自己身邊“很親密”的人，可惜這件事只能天知地知，他到底還是應了：“在我看來，他確實是第一種類型?！?/br>
    幾人說話的時候，新一輪的比賽又開始了?？粗笃辽铣霈F的陸明翊的照片，許清源的神色不自覺就柔和了一點，不過兩位教授并不準備通過他神情的變化找出那個神秘的未婚夫，所以視線一直盯著賽場，只等新一場比賽的開始，然后……

    “咦？”兩人不約而同地發出了驚訝的聲音。

    作為視野最好的l區，這個區域和其他區域最大的不同就在于眾人可以透過全景玻璃俯瞰賽場。

    誠然，比賽規定的最大拉升高度比l區所在的位置高，但大部分時候，選手是不會cao縱機甲飛那么高的，因此在這個區域能非常直觀地看到選手的相對位置，配合空中光屏顯示的場地定點鏡頭和追蹤鏡頭拍攝到的影像，擅長分析的人能第一時間看出選手的戰斗意圖和布局思路。

    而兩人這么驚訝，自然是因為陸明翊呈現出來的戰斗意圖和布局思路完全不是一個未經世事的少年會有的，他太敏銳、思維也太清晰，一開始的思路也好，發現對手特點之后變更出來的想法也罷，都太過老練，甚至有時候連他們都要想一想才能反應過來他為什么要這么做。

    “不過他的機甲調試也太糟糕了，完全發揮不出他的特長??！”

    “他和機甲的配合度也一般，和他的戰斗水平不是一回事?！?/br>
    “他會不會用武器??！這個武器是這么用的嗎？新手才這么用吧！”

    ……

    兩位教授瘋狂吐槽，嫌棄程度和對之前那些選手的完全不是一回事，然而嫌棄完，兩人不約而同地發出了一聲感嘆：“如果經過系統的訓練，這個少年的前途不可限量……”

    許清源沒有因為他們之前的吐槽生氣，恰恰相反，他一字不落全部記錄了下來，準備回去分享給陸明翊看。至于他們后來的稱贊，許清源也沒有太興奮，只是稍稍放下了心：這兩位老先生都這么說了，看來他們身上是沒有什么異世界來客無法彌補的短板了。

    也是在許清源放心的同時，比賽毫無懸念地以陸明翊的勝利告終。其他觀賽區傳來了朦朦朧朧的山呼海嘯般的呼喊聲，兩位教授則同時盯上了許清源：“我們感覺這個小家伙是你的未婚夫?！?/br>
    “兩位老先生好眼力，”許清源笑著承認了，“老先生這么確定，是不是因為他跟我一樣，都在還算看得過去的水平里有一種奇怪的稚嫩？”

    “哈哈哈，”特希教授率先笑了起來，“你說的沒錯。這一場比賽，他和對手的水平差距太大了，以至于他的小毛病完全影響不了大局，甚至不太需要用到心理戰術，所以我們也不好確認。但你們那如出一轍的天賦異稟卻犯一些奇怪的常識性錯誤的特點，真的太像了?！?/br>
    賽佛里教授突然想起了什么，問道：“你們兩個是星際黑戶？”

    許清源從來沒有想過他和陸明翊與這個世界的格格不入能瞞過所有人，因此從一開始他就想好了應對策略，現在也是。

    他大大方方，別人就不會往他們是異世界來客的方向想，只會覺得他們是因為特殊情況沒有接受過系統的教育。

    如今事情順著他的預想發展，他便很自然地應道：“對，我們是探索飛船上出生長大的?！?/br>
    “難怪……”特希教授發出了一聲感嘆，感嘆完畢，他看許清源的眼神更滿意了，“你們放心報考，我們學院不會讓你們后悔的?！?/br>
    賽佛里教授吹了一下胡子，顯然對這句話并不滿意，不過許清源明顯沒有異議，他只能遺憾地放棄了挖墻腳的打算，只是說道：“如果你改變主意，特洛爾綜合學院永遠歡迎你?！?/br>
    許清源順著他的話應了，應完他看著兩人，問道：“我還有一個朋友一會出場……不知道兩位教授愿不愿意批評一下？”

    “批評？”特希教授挑了下眉。

    “批評?！痹S清源很肯定地回道。

    特希教授再次笑了起來，神色里是再濃郁不過的滿意：“如果換了別人，恐怕會瞻前顧后，覺得讓我們指點會被其他選手抨擊抱大腿不公平……”

    “是抱大腿，也是不公平，”出人意料的，許清源把這個說法承認了下來，“但那又怎樣？制式機甲和改造機甲比，公平嗎？二級城市和一級城市比，公平嗎？b類星球和a類星球比，公平嗎？機甲大賽本來就是這樣的比賽，一個雖然不算公平、但給了更多的人更多的機會的比賽，我覺得它已經是現階段做得非常好的比賽了?！?/br>
    許清源說著，神色很是坦然：“如果沒有遇到兩位教授，我不會沮喪，但有幸遇到兩位，我也不會矯情。我給自己、給朋友爭取機會，他們堂堂正正比賽，沒用不當手段，對我來說就沒有什么需要顧慮的?！?/br>
    賽佛里教授聽著，實在忍不住念叨了一句“差不多得了，不要誘惑我不顧老臉搶人了”，特希教授倒是心情大好：“我喜歡這個說法?！?/br>
    特希教授說完，問起了許清源的通訊號：“來來來，我們先把聯系方式加上。你不要把我當成你未來的老師，當成一個普通的、有點學識的長輩就好，之后你寫文章啊、備考的時候，遇到什么問題都可以咨詢我，我會給你星網上搜不到的更有意思的答案?！?/br>
    第31章

    一天結束, 許清源和狄薇爾滿載而歸。

    這份喜悅的心情讓四人碰面的時候，許清源很難得的率先向陸明翊分享了“好消息”：“我今天遇到了兩位很厲害的老先生，他們把你批了一頓?！?/br>
    不等陸明翊冒完問號, 狄薇爾也興奮萬分地和達理分享道：“他們也批了你！”

    達理呆呆地“啊”了一聲, 懷疑狄薇爾是不是吃了什么有毒的蛋糕，以致于產生了幻覺, 然而狄薇爾正在興頭上，完全沒發現他對人生的懷疑：“本來兩位老先生沒興趣批評你的，多虧了清源爭取?！?/br>
    “呃……謝謝？”達理試探著回道。

    陸明翊到底被許清源坑多了，很快就反應了過來：“是對機甲很有了解的老先生嗎？他們點出了我們的缺點？”

    達理的臉色瞬間轉費解為驚喜，許清源也沒再賣關子, 爽快地承認了：“是, 我和狄薇爾都記錄了下來, 你們要現在聽還是回去聽？”

    “現在吧！反正你也背的出來?！标懨黢捶浅Ｗ匀坏卣f道。

    狄薇爾和達理對他們兩個人在對話中不顧普通人死活的風格已經免疫了，內心甚至產生不了任何波動。

    于是三雙眼睛都看向了許清源，等待他的復述。

    許清源也沒有辜負他們的期望, 分原版本和自己的梳理版本講了兩遍。

    原版本的話并不好聽, 陸明翊卻完全沒有不舒服的感覺，反而一邊聽一邊思索, 等到許清源把兩人的兩個版本都講完，他的思考結果已經出來了：“在兩位教授看來，我的問題其實比達理大?！?/br>
    許清源沒有迂回, 很直白地應了：“對。你沒有接受過系統化的訓練, 長時間戰斗之后精神力體力的消耗會比其他人高出很多，機甲大賽階段這個問題可能不突出, 但以后上戰場，這點會很致命。對機甲的調試、和機甲的配合度也是, 一旦遇到足夠強勁的對手，這會是你最容易被攻破的短板?！?/br>
    陸明翊點了點頭：“我知道，但是……”

    “但是我們沒有時間，也沒有資源，”許清源接上了他的話，兩人對視，許清源先笑了起來，“所以我們只能另辟蹊徑，比如利用這些缺點給你的對手挖坑?！?/br>
    陸明翊看他的眼神瞬間變了，寫滿了“沒想到許大人你這濃眉大眼的，也那么擅長坑人”，不過被飛了一個眼刀之后，他及時調整了自己的眼神，變成了“不愧是許大人，神機妙算、高瞻遠矚”。

    許清源都懶得搭理他，只是在思忖有些話要不要說：“其實你有一個其他人比不上優點……但我覺得沒必要……”

    許清源看著他，知道他能領會自己的意思：“我們的目標只是上聯邦第一軍事學院，即使真的去不了……”

    陸明翊當然明白許清源在說什么：他有一個其他人都比不上的優點，那就是他上過戰場，經歷過生死。

    初賽也好，復賽也好，都是半虛擬戰，但決賽是半實戰，防護再周全，隨著機甲受損、電流亂竄，沒有經歷過生死的少年人很容易亂了方寸。

    可他不會。

    只要他不怕死，他就永遠比其他人有更大的優勢，可在一個只能勉強算熟悉的領域不怕死……這太危險了。

    許清源就是顧慮到這點，覺得他沒必要在一場比賽里把命押上。

    陸明翊很想調侃“原來我在你心里那么重要，比不落榜這件事還要重要”，然而他的警惕雷達告訴他，這話說出來他就完了。

    于是他盡管遺憾萬分，但還是把自己那欠得慌的話忍了回去，只是保證道：“我知道，放心，我有分寸的！畢竟我真出了什么事，以你招人恨的程度，嘖……”

    許清源白了他一眼，不過看在他忍住了那堆不該說的話的份上，到底沒開口攻擊他。

    陸明翊頓時笑得更開心了，就這么和許清源并肩走著，時不時還湊上前說些什么。

    達理跟在后面，看陸明翊又一次湊過去親親密密地和許清源說話，中間沒有任何的客氣距離，實在忍不住和狄薇爾嘀咕道：“狄狄，你說他們兩個是不是把我們忘了？”

    狄薇爾很肯定地點了點頭：“還要問嗎？未婚夫夫這種生物啊，真是……哎……”

    達理也跟著嘆氣，然后你挽著我的手、我靠著你的肩地跟了上去：幸好他們也是未婚夫夫，這個畫面傷害不到他們，嘿嘿嘿。

    至于他們的關系好像和上飛船前有點微妙的不同？那有什么奇怪的？未婚夫夫，十天行程、共處一室……他們懂的、他們懂的。

    .

    和初賽一樣，復賽期間，許清源和狄薇爾也是和兩位參賽選手一起出發，然后準時到達l區。

    狄薇爾聽說兩位教授會每天前來l區直至復賽結束的時候是驚喜的，但當他發現兩位教授沒有對陸明翊作出其他建議的時候，他的驚喜就變成了疑惑。

    倒是許清源不覺得意外，他知道兩人之所以這么做，是因為他們想看看自己還有沒有別的本事，略一思忖，便當著他們的面寫起了新論文——暫定名為《從人類武器到機甲武器》的新論文。

    他的目的很明確，算盤打的噼啪響，兩個教授也看出來了，不僅沒生氣，反而很配合。

    年輕人嘛，就是要這樣朝氣蓬勃的，他有這個資本，這么做起來便不討人厭，況且他是真的很有分寸。

    是的，很有分寸。

    他沒有借著兩人的指點提出任何針對陸明翊、或者其他選手的問題，他就是很純粹地借著兩人的指點提升自己對于機甲武器的了解，至于這個了解之后能不能幫到陸明翊……那是他的事，和兩位教授無關。

    甚至于他所有問題都是在l區的大庭廣眾之下問的，自己能聽，其他人也能聽，師者，傳道受業解惑，兩位教授這么做一點問題都沒有。

    “我想……”就這么交流了幾天，賽佛里教授突然來了句題外話。

    特希教授哪里不懂他的意思，非常溫和地打斷了他：“不，你不想，他已經決定報考我們學院了！”

    許清源笑盈盈地看他們兩個又為自己拌起了嘴，然后笑盈盈地看向了正在進行的比賽。

    復賽進程已過大半，誰實力不俗誰外強中干，已經一目了然。

    因此這些天這個城市風頭最盛的，除了之前就名聲在外的本土熱門選手，就是b-07星了。

    作為一顆普普通通的b類星球，在復賽開始之前，誰都沒有把這顆星球的選手放在眼里，并不是因為看不起，就是很單純的實力差距大所以不在意。

    但誰都沒想到，復賽第一輪，奧倫根就把a-03星的一個熱門選手直挑下馬，第二輪，達理和克拉斯又逆風翻盤，驚呆了一堆觀眾。

    最令人目瞪口呆的還是陸明翊，他的復賽打得就和初賽一樣，一路勢如破竹，對方是名不見經傳的小選手也好，對方是頗有名氣被看好的選手也罷，都影響不了他獲勝的速度。

    更可怕的是，他每場比賽看起來都比上一場更強一點，仿佛之前根本沒盡全力——這還只是觀眾看到的。

    在備戰區選手的視角里，陸明翊是一個更加令人忌憚的人。

    并非攻擊性強，也并非熱衷于算計，正相反，他的情緒很穩定，也不挑撥任何人，他只是一場接一場地贏，贏完沒有任何諸如興奮、激動的情緒，反而一臉平靜，偶爾沉思，看起來在復盤。

    不僅如此，備戰區那次差點發生的沖突，也是被他按下來的：沒有勸架，沒有講道理，只是很涼地問了一句“你們準備和賽前那起打架斗毆事件的當事人一樣，被算計了還寫檢討嗎？”一下子把參與的沒參與的都說懵了。

    什么被算計了？那不是沖動不過腦發生的事故嗎？不知內情的人一頭霧水，但很快，他們就反應了過來陸明翊在說什么，也反應了過來剛才的沖突差點導致什么后果，心神為之一凜。

    也有人問他知不知道幕后黑手是誰，陸明翊只是看了問的人一眼，收回了視線，繼續備戰。

    那一眼沒有多余的情感，非常冷靜，但就是這份冷靜，震懾住了提問的人和藏在背后的人，讓他們收斂起來，不敢再輕舉妄動。

    這件事情之后，其他選手對陸明翊的態度便是又敬又畏。沒有人敢和他搭話，他便也樂得清凈，就這么冷靜地備戰，然后冷靜地獲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