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年紀的老人一旦生病，更容易被抽走精氣神，向不武看上去像是蒼老了幾歲，瘦弱的肩膀和搭在雪白的被褥上的手臂，就宛若干枯的樹枝一般，處處都透露出暮年的脆弱。

    這一瞬間，向黎也有些茫然。

    向不武是強大的，強大的好像無可匹敵，他似乎沒有任何時候是脆弱的，他的存在就證明著這個世界的巔峰。

    生活在向不武巨大的籠罩之下的向黎，在豐年年說著向不武會生病的時候，他也不覺得會出什么太大的問題。

    可實際上……

    向不武已經老了。

    朝氣正在從向不武身上流失，歲月正在消弭向不武的生機，僅僅是一場感冒都可以讓向不武如此脆弱。

    因為老了。

    因為是被歲月逐漸拋棄的，人類的老去。

    向黎無法描述此時在心頭涌動的感覺，他偏頭去看向豐年年。

    豐年年的漆黑的瞳孔直勾勾的盯著面前的向不武。

    向不武這樣的變化給向黎的心中帶來了震撼，而一直將向不武視若神明的豐年年現在到底會是什么樣的心情？

    這一刻，向黎幾乎失去了發出聲音去觸碰豐年年的勇氣。

    豐年年的手正在逐漸的放松，向黎雖然想要握緊，可卻只是讓豐年年輕而易舉的掙脫。

    向黎看著豐年年向著向不武床邊的方向走去，那雙漆黑的，總是活躍著靈動光芒的眼睛，直勾勾的，呆滯一般的目光，死死的定格在向不武的身上。

    豐年年握住了向不武的手……

    這一刻向黎自己的呼吸，都因為這份寂靜而變得混濁。

    “向不武，你為啥不睜開眼睛??？你明明醒著?！?/br>
    向黎突然聽到了豐年年的話，呼吸一滯。

    豐年年則是繼續道：“干嘛啊，我們這么長時間沒見了，你都不想我的嗎？”

    向黎感覺這場面很詭異，簡直像是電視劇里活著的人對剛剛死去的人的難以置信的追問，雖然這么想很不地道……

    “豐年年，爺爺在睡覺?！辈皇撬懒?，不要把氣氛弄的這么詭異。

    然而突然，向黎接收到了豐年年的目光，不再是那么令人發怵的冷然，而是和平時一樣的光芒，剛剛那呆滯、冷漠、懾人似乎都是假象。

    “你沒學過，你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啊，人死沒死，睡沒睡，這都是必修課，雖然我們盜賊不做暗殺，但是我們盜賊內部也有刺客職業的人的?！必S年年直接握住向不武的手晃了晃，“他絕對在裝睡！”

    向黎突然被豐年年的語氣感染到，很懷疑現在的向不武是不是在裝睡了。

    “不是裝睡，是真的很困?！蓖蝗?，向不武的聲音傳來。

    瞬間向黎一個激靈。

    爺爺真的醒著？

    向不武勉強半睜開眼睛，看上去很疲憊：“因為時差沒睡好覺，又因為吹風受寒，忙了這么四五天，難道讓我休息一下的時間都不給我嗎？”

    “可我握住你手臂的時候你都脈搏都快了，如果不是因為關注了我，你脈搏怎么會加快呢？”豐年年卻道。

    向不武從豐年年的手中抽回自己的手，捂住自己的眼睛。

    突然就笑了。

    “怎么回事？難道我現在連你都騙不過去了嗎？”向不武帶著笑音的聲音，向黎已經茫然了。

    “你嚇到我了你知道嗎？”豐年年雙手撐在向不武的頭兩邊，直視向不武的臉，“你知道我有多害怕你真的生了什么很嚴重的病嗎？”

    向不武睜開眼睛，看著近在咫尺的豐年年，突然笑道：“那也沒見你擔心的哭啊?！?/br>
    “我可不能哭，在發生任何事情第一時間一定要保持冷靜，團長是這么教我的，我必須在最冷靜的時候做出最正確的抉擇?！必S年年很認真的道，“我不能錯過任何一個可能會幫助到你的機會?！?/br>
    向黎突然意識到，那過于冷靜的模樣，或許是另外一種對向不武的擔心。

    向不武也有些驚訝，最后微微勾起嘴角：“那以后可不能用這種方式逗你了?！?/br>
    “沒關系，你逗吧，你是什么樣，我心里清楚的很，只要能看到你，我就能掌握你的狀態?！?/br>
    說著說著，豐年年突然放松了身體，躺在了向不武病床的一側。

    “嚇死我了好嘛，在看不到你的時候你知道我有多擔心嗎？”豐年年將自己的腦袋埋在雪白的被褥之內，“如果不是少爺還在，我真的會撐不住啊?！?/br>
    向黎的手微不可查的一頓，豐年年用力的感覺還殘留在手上，火辣辣的，讓向黎不自覺的握緊了手指，背在了身后。

    “你現在都這樣了，那等我真的要去世的時候你可怎么辦啊?！毕虿晃浯蟾攀钦娴囊驗楦忻鞍l燒很虛弱，帶著些平時沒有的唏噓和感慨。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我也做好了準備了，只是我會努力和你一起再活的更久一些?！?/br>
    豐年年的雙腿不自覺的蜷縮，希望能貼近向不武更多一些。

    “你這看上去可不像是做好了準備的樣子?！辈皇钦{侃，向不武能感受到此時隔著厚厚的被褥卻依舊會傳來的豐年年的微微的顫抖，明明在剛剛握住他的手腕的時候都沒有。

    是因為現在才開始害怕嗎？

    “我做好準備了，別擔心?！必S年年的聲音透過厚重的被褥支支吾吾的傳來，“我只是不能接受你在難受的時候，我不在你旁邊罷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