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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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皇帝可一點兒都不好。蓉娘說,你母后跪在雪地里,咳出了血,哀求陛下饒恕韓氏一族,蓉娘都要落淚了,陛下都不做理會?!?/br> 花錦閉上眼,昏昏欲睡:“或許那個位子真的很好,是我不理解罷了。就像,爹娘永遠會先考慮長姊一樣,你會先考慮權柄?!?/br> “罷了,又在胡言亂語了?!?/br> 花錦終于不再說了,她睡著了。 沈昭偏過頭,借著月色,看清了她噙著淚的眼角,淚水滑落,他抬起手,卻不敢碰到她。 他收回手,望著綿綿夜色,重新閉上眼睛。 就在這時,房門忽然被打開了。 花錦被動靜吵醒,支起身子,望著屏風后:“安公公?” 沒人應她。 花錦黑眸微縮,看見屏風映出了人的影子,是個高壯的男子,手中提著長劍,靜了一瞬,花錦忙喊道:“來人!有刺客!” 話音剛落,刺客動作迅速,提著劍劈了過來,花錦腿軟,她可以躲開,但她若是讓開了,榻上的沈昭就完了。 門外已傳來了侍衛跑來的動靜,花錦偏過頭去,心里一橫,沒有躲開。 猶如浮光掠影般,花錦忽然被人提了起來,她還未反應過來,就見榻上的沈昭不知何時將她拽到了榻邊,刺客的劍劈空了。 刺客仿佛沒想到沈昭醒著,恍惚了一下。 沈昭卻已經從榻上握起劍,又快又狠的撲了過去,刺客躲閃未及,臂膀被刀劃破了。 沈昭身著白衣,提著劍,氣勢洶洶立著,臉上哪兒還有一絲病態,刺客遲疑半晌,腳下卻已經做出了選擇,他腳尖一點,就要從窗口逃出去。 寒風灌了進來,沈昭的刀刃帶著刺骨冷意,揮向了刺客。 刺客的背被劃破了,失去力氣跌在了地上,他想咬破口中毒藥自盡,下巴忽然被狠狠地攥住了,撕心裂肺的疼痛,沈昭卸了他的下巴。 沈昭拽下人的面紗,侍衛也趕了進來,他們像早有防備,并不意外刺客的出現,安公公欣喜若狂地跑進來:“哎呦天老爺,可算捉住了!” 這房中人的欣喜到不尋常。 花錦腦海中一片空白,她緊緊攥著拳,在沈昭擰下刺客下巴那一刻,她就醍醐灌頂,軟著腿,撐著榻站了起來,一直往后躲。 還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沈昭方才的反應,迅速敏捷,可不像臥病這么久的人能做出來的。 他裝的。 什么時候開始裝的? 花錦木著臉,腦海里回想著自己這幾日的胡言亂語,前些日子還好些,近來煩心事堆在一起,她就口不擇言了。 她貼著墻邊走,侍衛蜂擁而入,在刺客嘴里塞了布,拎著人就要走。 花錦躲在這群高壯的人堆后頭,腳下生風,轉頭就想先走人了事。 安公公卻環視一圈,笑意也僵住了,尖銳的一嗓子:“王妃呢?王妃可有受傷嗎?” 花錦呼吸一頓,總覺得這死太監是故意的,一時間所有人回頭望過來,給她讓出了一條路。 沈昭就站在盡頭,提著沾血的刀,帶著審視的目光,微瞇著眼睛看她。 她收回那些冒犯高僧的話,是她唐突了。 第58章 算不算 花錦與沈昭對望著, 誰也不開口,見氣氛僵持,安公公眼珠子一轉, 吆喝著讓侍衛提著刺客的衣領將人拖了出去。 人漸漸撤走了,方才擁擠的屏風后, 此刻就剩下三個人,安公公問沈昭:“殿下,還有什么吩咐嗎?” 見沈昭依舊不言, 安公公笑容不減, 朝著門外走, 還朝著花錦笑了笑。 花錦干笑兩聲,等安公公將門關上的聲音響起,她才大夢初醒一般, 瞄了眼沈昭:“殿下好計策?!?/br> 沈昭眼中閃過一瞬疑惑,幾不可察, 但花錦還是捕捉到了, 她懊惱自己胡說八道了那么多, 現在只盼沈昭顧著那些計策, 并未聽進去。 “我,何時給過你休書?”沈昭方才也在回憶, 自己是不是真的在病中時,漏了沈熾傳來的信,囑托安公公做了什么, 但他又很快否定了這個猜想。 沈熾尊敬他, 也對花錦心懷感激, 安公公忠心耿耿,除非他開口, 不然不會擅作主張。 可她不止一次提起那份休書,方才的傷心也不是假的。 沈昭緊緊盯著花錦,她思索片刻,編不出借口,不想答,于是沈昭又問:“你死過一回?是你長姊做的?” 他以為她說的死,是被陷害到奄奄一息,幸得高人所救,茍延殘喘又活了下來。 花錦目光下移,瞥到他手中提著的劍,血水順著劍鋒掉在了地上,見她盯著劍,沈昭忙將手背到身后去。 “我若不答,殿下也要砍我嗎?” 沈昭:“我不會。我不會拖累你。我會殺了任何想傷你的人,我發誓,不會讓你變成母后那樣,我與父皇不一樣,我做得到?!?/br> 花錦被他突然的認真打了個措手不及,她看著一本正經的沈昭,他身穿白衣,眉眼柔情,與大婚夜一身紅衣薄情冷淡的沈昭好像不是一個人。 沈昭:“其實京城也不全是爾虞我詐,待此案過后,一切塵埃落定,你爹被你長姊蒙蔽陷害,也要離京,從此京中,不會再有人勾起你的傷心事?!?/br> 沈昭本來也沒想說這么多,他向來不喜多言,有時總覺得,等日子久一點,長一些,他清掃了一些障礙,可以慢慢讓她看,讓她定奪。 他大抵猜得到一些原因,想盡力彌補。 可他還是沒能從那些只言片語中,大膽的猜測花錦是重生來的。 沈昭:“我會殺了他?!?/br> 花錦故意逗他:“若有一天,你想傷我,你難不成還要殺了自己?還是別發這種誓了,小心天打雷劈?!?/br> 沈昭:“我不會再傷你?!?/br> 站的時間久了,花錦晃了晃腦袋:“你慣會騙人的,比沈焰那廝厲害,你說的我就全當是假話?!彼Я?,慢吞吞朝著床榻挪動過去,扛不住倦意,眼角沁出了淚水,還沒坐在榻上,肩就被扶住了。 花錦怔了怔,沒等沈昭開口,就拍開了他的手:“凈手,否則別碰我?!?/br> 沈昭方才太緊張了,她從身邊慢悠悠走過去,他只瞥見她眼角的淚光,情急之下就想再說些什么,見她是真困了,忙松開手:“事出有因,往后不會了?!?/br> 花錦不知道沈昭哪根筋搭錯了,以為他要去處理刺客的事,但他凈完手,換過一身衣裳,又躺下了。 花錦已經迷迷糊糊要睡著了,她喝了酒,被刺客嚇了一跳,現在緩過來,后知后覺的疲倦。 他聽見沈昭在她耳邊說:“今夜你為我擋刀......” 他可能還想說點什么,但又覺得矯情,斟酌半晌,揚唇道:“我很高興。但絕不會再有第二次?!?/br> 花錦捂住耳朵,不想再聽他絮叨。明明喝醉酒的是她,怎么嘮叨的人變成了沈昭。 沈昭被陛下召入宮那天,陛下并未讓人押著他盤問,只是與他端坐兩側,分別執黑白棋,陛下笑容祥和,姿態悠然,仿佛只是很尋常的一日。 可他們中間橫亙著權勢,那些利與弊,將看似親近的父子倆推的很遠。 沈昭下棋從來不掩鋒芒,他并不阿諛奉承,下完一局,他險勝,陛下才開口:“李小侯爺遞了些證據,告你包庇一罪,與賊人同流合污?!?/br> 沈昭也不急躁:“哦?” 其實局勢一直都很明朗,陛下不是昏君,鮮少被陰謀詭計蒙蔽,如今權力都握在陛下手中,他不是無能的帝王,他看中誰,誰才有資格繼承他的位子。 所以從知道此事的那一刻起,沈昭只簡單做了些準備,至少陛下若是不選他,他還可以自保留在京城。 除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他根本就沒得選。 他不是沈焰,沈焰是帶著寵愛與希冀出生的,有很正常的情感,會討陛下與皇后開心。 沈昭自嘲的笑笑:“父皇怎么看?” 陛下沒想到他會反問,怔了怔,這一愣神,就下錯了棋,沈昭也沒有讓他悔棋,當即落定了白子。 陛下輕笑一聲:“若是太子,一定會讓朕悔棋的?!?/br> 沈昭并不意外任何偏向沈焰的答案,他自來不曾奢望過的東西,如今也不會陷入質疑自己的漩渦。 置之死地而后生。 焉知不是一種機會? 陛下遙望著遠方,忽然說:“近來病著,總是憶起十幾年前,你母后才懷了你,在你之前,夭折了兩個孩子,高僧說是朕,殺孽太重。于是朕與你母后,許久不再見?!?/br> “劉太傅總與朕說,你才該是東宮最合適的人選?!?/br> 陛下說到此處,停頓了一下,觀察沈昭的表情,沈昭還是一如既往的冷淡,陛下才繼續說:“朕欠了你母后的,在她心中,只想讓太子坐上這個位子?!?/br> 沈昭已經不想再聽下去了。 沈熾是言淑妃所出,不得不說,像沈熾那種生來斷臂的怪胎,是怎么都活不下去的,在天家威儀下,言淑妃拼盡全力將沈熾保了下來。 皇子們在一處學騎射,沈熾學不了,他天生殘疾,受了不少白眼,他就只能眼巴巴站在遠處,盯著馬匹上的兄弟們。 因為沈熾,言淑妃也糟了許多白眼,陛下有一陣也對她十分嫌惡,她生下了“怪物”,但她家室擺在那,身段與性情都讓陛下棄之可惜,她從不嫌棄沈熾。 沈熾漸漸開始學著騎馬,他總是摔跤,總被捉弄,沈昭看不下去,就有意無意護著沈熾。 沈昭說不清為何護著沈熾,他并不是好心腸的人。 或許是看著言淑妃為沈熾愁碎了心的模樣,心中生出一種他自己都不敢言的羨慕。一日,沈熾摔下馬去,磕的鼻青臉腫,嚇得沈熾不敢去見言淑妃,在沈昭處養了好些日子。 沈昭問,為何不回去。 沈熾答,母妃看了,要心疼壞了,她又要哭了。 沈昭點點頭,不敢再問下去。 沈熾在言淑妃的教導下,漸漸學會了很多本領,他決定出征那一年,沈昭擔心他的臂膀成為桎梏,沈熾擺擺手,自信洋溢:“母妃說了,我一定行,那我就能行?!?/br> 沈昭聽劉太傅說過:“虎毒尚不食子?!?/br> 可他仰頭,皇后眼下一片陰翳,給他遞來一碗黑到發苦的藥。 他從來都不是皇后的孩子。 一瞬,就一瞬,沈昭閃過一個大膽的念頭,不若真就甩去京中一切,帶著花錦遷出京城,可是——以后呢? 他不奪,讓沈焰坐上皇位,沈焰怎么可能放過他。何況,他為了這個位子,也付出了許多努力,培養了許多親信,甩手不干了,從前的努力豈不是全部白費。 沈昭甩去心中雜念,正想與陛下說些什么。 陛下補充道:“太子沒主意,輕易就會被人蒙騙,于情,朕想選他。于理,你要比他合適?!?/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