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是那位叔叔開車送他回去的，之后整整一天，他沒有出房間。

    第二天晚上，外公敲門，說和衛西出門散步，問蘇喬愿不愿意一起去。

    蘇喬答應了，他知道外公是為他好。

    那時外公住在市區，房子對面有個公園，綠化很好，很適合步行。

    三人走了一圈，看見有人下棋，外公過去圍觀，蘇喬坐在一旁的石凳上休息，視線隨意一掃，看到一條人工小河，一下定住。

    和爸媽最后一次野餐的公園，也有那樣的小河，夏季鋪滿荷葉，風一吹，會蕩起漣漪，像波浪一般。

    還有飛檐翹角的仿古涼亭，和錯落分布的石桌石凳。

    耳畔仿佛聽見熟悉的笑，還有喊他“喬喬”的聲音。

    他怔怔地起身，往小河方向走去。

    后面發生了什么，他毫無印象，他眼里心里只有那似熟非熟的河流。

    再度清醒過來時，他看到衛西的臉，熟悉的狹長眼尾，熟悉的面無表情，還有胳膊上傳來的巨大力道。

    “你想尋死，找個沒人的地方?！?/br>
    那是蘇喬對那天的事，最后的記憶。

    “手機?！?/br>
    蘇喬轉過頭，表情怔愣，像是剛從夢中驚醒。

    衛西把手機塞進他手里，看他神情，笑了：“嚇到了？”

    蘇喬用力捏住拳頭，攥掉不知什么時候滲出的冷汗，搖頭：“我沒事，你帶我去哪？”

    衛西：“別急，到了再說?！?/br>
    蘇喬還想追問，但轉念一想，覺得似乎沒有必要。

    不管衛西有什么想法，都一定會去做，問與不問，沒有區別。

    何況他現在一片混亂，方才的回憶如潮水一般褪去，可他仍然心有余悸，沒精力去應付衛西。

    衛西也看向窗外，不知在想什么。

    司機師傅專心開車，時不時在后視鏡看一眼兩個孩子。

    一路很安靜。

    不知開了多久，車子停下。

    衛西打開車門下車，讓司機先回家。

    司機不太放心，叮囑了好幾句，還給衛西外公去了個電話，反復確認不需要他留下，才自行離開。

    寧城一年之中最冷的日子，三更半夜，連風都比白天冷上幾個度。

    蘇喬看著前方不遠處廢棄的樓盤，覺得自己有點像做夢，而且，像是個略顯奇幻的夢。

    有什么事，非得到這里來說？

    “帶我來這里做什么？”

    “晚上，我一個人來過一趟?！毙l西指了指前面的藍色圍擋，“里面還挺干凈的，我走了一圈，看到幾只貓狗，你要不要去看看？”

    蘇喬：“……”

    這時，圍擋下方出現一團小小的黑色，先是一點點，隨著它往外蹭動，一只小小的黑貓擠了出來。

    路燈有些暗，四下安靜，小貓膽子很大地朝人類站立的位置叫喚起來，叫聲又很快引來狗吠，此起彼伏，一時間，還有些吵。

    這時，前方出現一束燈光，伴隨車輪碾壓路面的動靜，有車過來了。

    小貓二話不說，立即鉆進圍擋，消失不見。

    衛西雙手插兜：“這貓……”

    蘇喬：“你到底想說什么，請快一些?！?/br>
    衛西：“別這么急啊?！?/br>
    “你今天搞這一出，無非就是為了帶我來這?！碧K喬平靜地戳破了衛西的戲，“我已經來了，你想做什么，就直接一點吧?！?/br>
    衛西沒立刻接話，天氣太冷，他將手窩在臉上，哈了幾口氣，才道：“蘇喬，我覺得你的樣子，不像是十七歲的人?！?/br>
    蘇喬：“嗯？我長得很老嗎？”

    衛西哈哈大笑：“不，你很年輕，十七歲的人，就是你這樣的長相，當然，他們沒你好看?！?/br>
    蘇喬抖了一下，不可思議地看過去，一臉“你腦子不是真的壞了吧”。

    衛西依然笑瞇瞇：“我知道，你明白我的意思，只是不想讓我知道，所以故意跟我裝傻?！?/br>
    蘇喬：“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br>
    衛西：“好吧，不知道，你就當我在胡言亂語，反正你也習慣了——來，跟我走?！?/br>
    蘇喬沒動：“去哪里？”

    衛西：“你不是想知道我為什么帶你過來嗎？跟我過來，你就明白了?！?/br>
    圍擋一直存在，但有好幾個人形高的口子。

    衛西帶蘇喬從其中一個進去，蘇喬動作有點大，不小心碰到圍擋，黑夜里發出“哐當”聲響，蘇喬看到幾只貓飛快躥走，大概被嚇到了，有些過意不去，穿過下一個口子時，就格外小心了。

    一連穿過三個口子，來到一幢建筑前。

    三層樓，屋頂平整開闊，足夠開一家餐廳，頂樓露天向陽，是最好的位置。

    現在一片荒蕪，頂樓上扔著一堆垃圾，有個招牌歪著靠在邊沿，在風里搖搖欲墜。

    蘇喬看了看這可以鬧鬼的場景，輕撫額頭，吐了口氣。

    衛西的聲音在旁響起：“我下午上了頂樓?！?/br>
    蘇喬莫名：“黑漆漆的，上去干什么？”

    衛西：“跳樓啊?！?/br>
    蘇喬：“……”

    衛西抬腿朝那邊走去。

    蘇喬：“你……”

    但衛西腿長，已經開始爬樓梯了。

    蘇喬在心里罵了一聲，只能跟過去。

    這種建筑為了好看，外立樓梯做得很精致，細窄而繁復，適合拍照出片，真正走人是很累的，大冬天寒冷無比，蘇喬爬上頂樓的時候，灌了一肚子冷風，覺得五臟六腑都扭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