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一覽現在每天只敢趁著夜色前往實驗室，白天她都是在研究所里面按部就班的優化疫苗，人都是趨利避害的，這種實驗只能夠在見不得光的地方進行著。

    陳燁因為課業優秀被直接保研，林一覽因為害怕他太有想法了在別的地方會出事，于是就把他調到了自己的小組名下，貼身教導。

    陳燁真的很聰明，太聰明了，甚至他現在就是有意在林一覽面前顯示自己的聰明，林一覽有一種恍惚的感覺，那就是自己所有的想法都會被一個人接納，自己所有的行為都會被一個人理解，自己所有的情感都會被一個人接受。

    陳燁是一個完完全全理解她，并且無條件支持她的人，并不是那些自以為了解她，但其實并不了解她的人。

    這個人知道她的冷漠、知道她的自私、知道她的怯懦、逃避、卑鄙和無恥，知道她所有埋藏在人性最深處的東西。

    但正是因為他太聰明了林一覽才會產生一種不安，很怪，非常怪，他就像一個被人捏造出來的程序一樣，一個完全和她適配的另一個自己。

    ——

    “基因改造正版雛形已經出來了，給我半年時間我就可以推出成品?！备稄┭劢敲忌叶紟еσ?，像是在向人邀功一樣。

    但是在旁人看來這幅畫面非常的詭異，因為付彥的周圍并沒有人，只是一些冰冷的醫學器械。

    “太慢了?！睂Ψ秸Z氣懶洋洋的：“一個月就夠了，你只需要把這個公式簡化成這樣?！?/br>
    很快，實驗室的晶液屏就亮了起來，上面橫鋪著一個化學式。

    付彥看到這個化學式的一瞬間血液就沸騰了起來：“對對對，就是這樣！”

    然后他很快就耷拉下腦袋，用一種小心翼翼的語氣道：“對不起，我還是太差勁了……”

    “你的確挺蠢的?！睂Ψ秸Z氣散漫，隨即調轉話頭：“但你倒是挺聽話的，不會自作聰明，這一點很好?！?/br>
    聽到對方夸獎自己，付彥周身那低落的情緒瞬間就一掃而空：“老師你這么厲害，你做的事情肯定都是對的，我肯定要聽你的?！?/br>
    “這東西弄出來之后就只剩下全球推廣了，到時候你就是世界上最偉大的科學家，林一覽算什么，給你提鞋都不配?！睂Ψ接靡环N略帶嘲弄的語氣道。

    但付彥似乎聽不出對方語氣里面的嘲諷，像是一個沉浸在美夢里的癡人，只是繼續詢問道：“可是想要全球推廣怕是有些困難，一些國家我并沒有渠道……”

    “你可以去找煎餅國的現任總統尼貝爾，他有渠道?！?/br>
    “說你蠢你還真的是蠢，現在這種zz形勢下，你提供的基因改造液，不會有任何的國家拒絕，如果真有不長眼睛的領導人這么做，他絕對會被自己的民眾反噬的?！睂Ψ捷p輕的笑了：“你等著瞧吧?！?/br>
    “接下來我們迎來的，就是我們一起創造的一個，沒有黑暗的時代?！?/br>
    “那時候我們就可以相見對嗎？”付彥難以抑制地興奮了起來。

    “是的，我們將會在一個沒有黑暗的地方相見?！?/br>
    ——

    林一覽這幾天沒有去實驗室，她待在家里面休假，她神情有些恍惚，恍惚的原因來源于她最近看到的一個新聞。

    米國現任總統被激憤的群眾當街用手槍打死，因為他公開反對向國內所有群眾分發新上市的基因改造液。

    他稱基因改造液為“魔鬼的禮物?！?，是一種外星文明入侵本土文明的陰謀，但是已經沒有人聽他講話了。

    如今各國的社會矛盾都已經尖銳到了一個不可調和的地步，在新型的、可以用于全面改造人體基因的改造液上市之后，已經有國家扛不住壓力開始向全體民眾推廣。

    只要讓所有人都變得一樣優秀，那么社會矛盾自然就會緩和，那些永遠被排擠在社會底層的人民就有了向上爬的希望，就算不是為了自己，為了自己的后代不被別人踩在腳底。

    他們必須抗爭，為自己爭取權益，哪怕變成暴民和歹徒。

    當整個社會都沒有他們生存下去的希望時，暴力反擊成了最優的方案。

    林一覽發現自己不知不覺竟生生地拗斷了筷子，疲憊如潮水一般地向她涌來。

    她現在打開電腦，已經開始有人向群眾科普基因改造的危害，但是沒有人聽，在這些憤怒的群眾眼中，這不過都是資產階級維護自己統治的詭計罷了。

    那個科普的教授被人人rou出了家世背景，發現他的父母都是華國頂尖的學者，他也在國家相關政要工作，屬于上等人的行列。

    階級斗爭一觸即發，教授因為思想罪被捕入獄。

    所有人都在歌頌基因改造的偉大，但所有人都忘記了，正是基因改造帶來了這些災浩。

    所有阻礙基因改造推廣的，那都是思想犯，反gczy，反人類進化的思想犯。

    現在有些國家的政府為了平定百姓的憤怒，專門通過了一則法律，那就是所有反對人民群眾進行基因改造奔向美好生活的思想犯，都是反人類的，是全體人民群眾的公敵。

    他們將會被施以最嚴重的刑罰——絞刑。

    鄭老被施刑的那天林一覽去看了他，那個原本精神很好，喜歡緊跟年輕人潮流、講點不倫不類段子的老人此時被奪走了所有的生氣。

    就這樣呆呆地坐在那里。

    林一覽耗費了很多人脈才見到了他，當她被獄卒領到鄭老所在的囚室的時候，獄卒用一種冰冷的嗓音對她道：“最多十五分鐘?！?/br>
    然后就把門從外面鎖上。

    在門關上的一瞬間發出了“砰”地一聲巨響，本還呆滯著的鄭老一個哆嗦，蜷縮著身體像一個孩子一樣的哭了起來：“我錯了！我錯了！我錯了！”

    林一覽走上前一步，只見他神經質一樣的尖叫了了起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林一覽頓住了，鄭老漸漸地緩和了下來，他抱著自己喃喃自語，林一覽聽覺很好，能夠聽到他在念些什么，他在無意識地歌頌基因改造的偉大，貶低自己的各項成就與學術成果。

    他好像真的徹底懺悔了，意識到自己對偉大理想的未來社會造成的損害。

    ——

    和電影里面那些昏暗的囚室不一樣，關押鄭老的這個地方非常亮堂，那燈就高高懸掛在正中央，好似正午的太陽一般，墻壁是那亮晶晶的白瓷磚，燈光的顏色照在上面，反射回來就是一種白慘慘的冷光。

    囚室里面沒有窗戶，不過倒是有個抽風機在呼呼地吹，鄭老蜷縮在這個地方的角落里面，他雙手交叉放在膝頭，目光呆滯，神情癲狂。

    林一覽只要伸出手做出一點想要碰他的動作，他就會下意識地一縮，這是一種已經養成習慣了的保護機制。

    林一覽冷淡的眉眼間微不可察地閃過了一絲的戾氣，然后也不管鄭老什么反應，走上前去，抓住他那已經瘦了一圈的手臂，皮包骨似的，一摸就可以見著骨頭。

    鄭老啊啊啊了半天，沒有啊出個什么，然后就開始背一種他已經說過了無數遍的臺詞，沒人問他，他就下意識地開始認罪。

    鄭老的手臂上面沒有光，現代社會不允許動用私刑，但是人變成這樣總不可能是自己弄的，剛好林一覽知道有一種刑具，叫擬態電擊棍，別問她怎么知道的。

    因為這東西就是擬態感應系統的衍生產品，可以讓人體的神經感受到被電擊的錯覺，但其實對身體是沒有損害的。

    “里面的，時間到了！”門外的獄卒用手中的警棍敲了敲囚室的門。

    林一覽放下鄭老的手臂走了出去，獄卒砰地一聲在后面把門關上然后落了鎖，然后回過頭來上下掃了林一覽一眼：“看什么看！趕緊走?！?/br>
    林一覽沒有動，她的瞳孔像是被墨染一般的浸上藍色，那個獄卒兇神惡煞的神情被定格在了臉上，宛如一個栩栩如生的雕塑。

    林一覽緩緩向前走了幾步，她救不了鄭老，她最多只能保全自己。

    但是她倒是可以為鄭老做些別的什么，她從那個獄卒的手上奪過擬態警棍，先甩了幾下試試手感，然后點了開機鍵，對著獄卒的腹部就是一頓懟。

    滋滋、滋滋、滋滋。

    時間在她的電棍懟上去的一瞬周圍凝固了的空氣就開始流動了，獄卒被電擊得渾身顫抖，甚至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林一覽收回電擊棍，那獄卒就脫力地坐在了地上。

    林一覽走上前去，蹲在獄卒面前，語氣涼涼道：“沒人告訴你和大人物說話的時候要客氣一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