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方圓后知后覺地想起來，譚申上次和他說了些他被騙了、以為顧方圓死了之類的話。

    這件事，說到底，是他和任聞正做得不太對。

    他試了試開口，然后發現這其實挺難的。

    可能，他潛意識里不太想和譚申說話。

    但掉頭走，也免不了再碰見，還是說吧。

    顧方圓花了兩三分鐘的時間，才擠出了第一句話：“我沒有死，不好意思，我騙了你?！?/br>
    “沒關系，”譚申向顧方圓的方向走了幾步，然后站在了離顧方圓兩三米遠的地方，臉上沒什么多余的表情，“你活著這件事，對我而言，就是最好的消息了?！?/br>
    顧方圓斟酌了一會兒言語，低聲說了句：“謝謝?！?/br>
    “你過得還好么？”譚申緩慢地問。

    “過得不錯，”顧方圓深舒了一口氣，也不再躲避譚申的視線，“我和我老公感情很好，我們領養了一個兒子，兒子也很孝順，我們一家三口，過得很幸福?！?/br>
    “你愛他么？”譚申注視著一個人的時候，會讓人產生他很重視他的錯覺。

    “愛，”顧方圓毫不猶豫地回答，“我很愛他，很珍惜和他之間的感情，不歡迎任何人來打擾我們的生活?！?/br>
    譚申低下了頭，輕笑出聲，他應該是過得不錯，發型有好好被修剪過，身上穿的也是貼身面料好的衣服，手腕上扣著一塊很漂亮的手表。

    十年過去了，他并沒有變得落魄，反倒像是賺到了些錢，擺脫了過去窘迫的生活。

    顧方圓的大腦里充斥著各種亂七八糟的想法。

    然后，他聽到譚申低笑著說：“我花了十年的時間確認了一件事，我愛的人從一開始就是你，只是當年的我不敢承認而已?！?/br>
    顧方圓的第一反應是“你愛我，那你為什么要反復拒絕我、變著花樣折磨我”，然后他就很想質問對方——“你愛我，那些女孩子們算什么？你對得起她們為你付出的精力和感情么？”。

    但他已經是個成熟而體面的已婚男人了。

    無論是質問還是咆哮，都顯得他太在意譚申了。

    所以，他只是十分平靜地看著譚申，十分平靜地說：“都是過去的事了，可能青春就是這樣，充滿著遺憾和錯過，你說出了十年前沒說出的話，我也聽到了。這件事，也算是有了一個結果?！?/br>
    “顧方圓，如果我十年前追到了你，對你說出了這句告白，你會選擇我么？”

    譚申向前走了一步，顧方圓下意識地后退了一步。

    他不想距離譚申太近，一是為了避嫌，二是不想近距離地看譚申的臉。

    好在，他后退一步后，譚申沒有再試圖走近他。

    顧方圓搖了搖頭，他用斬釘截鐵的語氣說：“不會?！?/br>
    “撒謊，”譚申輕笑出聲，“你那時候愛我愛得要命，我如果和你告白，你一定會答應?！?/br>
    “我不會答應的，”顧方圓嘆了口氣，“我那時候已經和任聞正做過很親密的事了，我答應了嫁給他，就不會食言?！?/br>
    “如果我以死相逼呢？”

    “……”顧方圓無話可說，他竟然也不知道他會做出什么樣的選擇。

    他不知道十年前，譚申的性命和給任聞正的承諾，孰輕孰重。

    不過，好在他知道現在該怎么回答。

    “譚申，你現在就是死在我面前，我也不會太過難過，只會不大高興，因為你臟了我要走的路?！?/br>
    譚申低下頭，他的肩頭聳動，似乎在笑，過了一會兒，他說：“我早就說他對你圖謀不軌，偏偏你還嘴硬，說你們只是朋友?！?/br>
    “那時候真的只是朋友?！?/br>
    “好多次我想和你告白，都因為你的朋友，而沒有說出口?！?/br>
    “即使你告白，我也未必會答應，”顧方圓其實不太愿意回顧曾經，但他很想讓譚申徹底死心，“我會害怕，害怕那會不會又是你捉弄我、傷害我的方式?！?/br>
    “我會憤怒，憤怒你歷盡千帆、玩弄了那么多女孩子，最后玩浪子回頭的戲碼?！?/br>
    “我會不安，不安于我不知道你對我的‘愛情’能持續多久?！?/br>
    “我們之間的信任早就消失殆盡，或許頭一天我們還會親密無間，第二天你就要拋棄我……”

    “譚申，我們之間，可能早就沒有了在一起的可能?！?/br>
    ——早到你和酒吧的男孩子們混在一起的時候。

    ——早到你坐著女生的車來車站接我的時候。

    ——早到你把我們之間的信物掛在了別的女孩脖子上的時候。

    ——早到你忘記了我生日的時候。

    ——早到你第一次喊我去給你送房費的時候。

    ——早到你毫不留情地拒絕我、極盡嘲諷地傷害我。

    “我曾經愛的，是我開口告白前的你?！?/br>
    “后來的你，真的不配?！?/br>
    顧方圓說完了這番話，仿佛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氣。

    譚申沒有反駁，也沒有插嘴，他只是靜靜地聽著，在確定顧方圓沒有要補充的話語后，開口說：“你的脾氣和以前一樣，一點都沒有變?！?/br>
    “因為我老公對我很好，我衣食無憂，不用去社會上摸爬滾打、磨平棱角，”顧方圓不知道譚申到底想干什么，但他認為他已經明確表達了自己的態度和想法，他現在想回家了，于是他接著說，“沒什么事的話，我先走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