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嘉效按約和江柳琳出席婚禮，一眾人看到他十分驚訝，圍湊上來驚嘆他長這么大了，一表人才，說得江柳琳也好笑，“何止是大，老都老了！”再一看身邊的陳嘉效，知道他在忍，找個借口帶著人脫身了。

    “你平時應酬也這么不耐煩？”刺他一句，其實心里有別樣的滋味，管平時的陳嘉效是如何雷厲風行，今天跟在她身邊的陳嘉效還像當年的小人兒，話不多，其他大人都夸他乖，對于這種評價，當時江柳琳是不高興的，覺得男孩子還是鬧一點好。

    陳嘉效的確也沒鬧過，一直是這副老成沉著的死樣子。

    見了新娘的父母，江柳琳的老姐妹也感慨時間過得快，一眨眼當年的幾個小毛孩到了成家的年紀了，她們也老了。

    有人在一旁問，“柳琳，你當奶奶了沒？”

    逃不過的話題，很多七大姑八大姨自打看到陳嘉效就兩眼一亮，心里盤算著給自家女兒或者親戚牽牽線。

    其實也就是嘴上這么一問，要真當奶奶了，江柳琳還不早在群里炫耀？而且她單獨帶陳嘉效來參加婚宴，說不定大家的想法不謀而合。

    江柳琳氣定神閑一笑，“陳嘉效有了孩子我也不會管的，所以這奶奶當不當，我也不著急?！?/br>
    有人起哄：“琳姐不愧是在國外生活這么多年的人，思想層次早和我們這群人不一樣了?！?/br>
    不過這言下之意，正合某人心意，正要滿心歡喜繼續打聽的時候，聽到江柳琳說：“不過應該也快了，年輕人嘛，有他們自己的節奏，急也急不來?！?/br>
    意思很明顯了，一群人如意算盤落空，悻悻轉移話題，等終于能落座的時候，陳嘉效想起剛才那一幕，有些好笑，被江柳琳捕捉到了，頗有怨懟對他說：“你今天知道我在這群人面前過的都是什么日子了吧？”

    陳嘉效笑而不語，看了眼新娘新郎的結婚照，人他是有印象的，但這么多年沒見，在路上碰到也不一定認得出來，腦海里想起的，是芮敏那場婚禮。

    這幾年，他參加的婚禮似乎真不少，心頭那點意動一晃而過，像現場還在調的燈光。

    “你餐廳訂好了沒？時間定下來我多在臺城留一晚，不然就去新疆玩了?！?/br>
    來的路上，陳嘉效和她說了鄭清昱的事，江柳琳表面上看沒什么波瀾，其實心里跟被打了一棒一樣，覺得有些不真實，倒也是稀奇，他居然和她說有穩定接觸的女孩子，已經半年了，而且一上來就說要把人帶來吃頓飯，強大的執行力倒是他的風格。

    江柳琳覺得不可思議，回想一下，過年的時候她在臺城他身邊還是和從前如出一轍，一個人冷清地過，完全看不出身邊有女人。

    “我辦事您還不放心嗎？”

    江柳琳無話可說，這個時候倒想不起殺千刀的前夫了，陳嘉效對陳霆民毫無感情甚至憎惡，她這個當媽的，從前心情還會有些復雜，可隨著陳嘉效長大，她對那邊是一點留戀都不復存在了。

    就像當年她拼死也要拿到陳嘉效撫養權一樣，只有一個念頭——讓孩子有那樣的父親，還不如沒有。

    她其實很欣慰，陳嘉效沒有長偏，沒有憤世嫉俗，更沒有自甘墮落，分得清黑白，完完全全站在她身邊。

    “嘉效？”

    母子倆說話的時候，忽然有人叫了陳嘉效一聲，兩人循聲望去，陳嘉效有些意外，不緊不慢站起來，黃夢尋確認是他，笑說：“一恬和我說你也要來的時候我還不相信?！?/br>
    說完，黃夢尋彎下腰朝江柳琳打了個招呼：“江阿姨，好久不見?！?/br>
    江柳琳瞇了瞇眼，“唉喲”一聲湊近了看，“是夢尋姐嗎？”

    以前江柳琳領著陳嘉效看到她們一家，都是跟著陳嘉效這樣叫，黃夢尋臉頰一紅，意外又有些不好意思：“我是夢尋，沒想到阿姨還記得我?！?/br>
    陳嘉效淡淡一笑，“這下不需要我介紹了?！?/br>
    黃夢尋一個人來的，就坐在江柳琳身邊了，這桌本來也是女方親友的地盤。

    江柳琳和黃夢尋聊得不亦樂乎，陳嘉效在旁邊倒沒什么好說的，中途他接到一通電話出去了，黃夢尋回答江柳琳剛才的問題：“算起來，嘉效現在還算是我上司呢?！?/br>
    聽說黃夢尋現在的職業，江柳琳著實訝異，但只放心底，面上夸贊她還是像小時候那樣漂亮，又跟她說人這一生只管做自己樂意的事情就好了。

    黃夢尋嘴角始終掛著淡淡笑意，悉數頷首認同。

    之后江柳琳又問起黃夢尋父母的情況，知道二老現在回鄉下過退休生活去了很是羨慕，感慨：“你們這幫孩子大了，我們也就老了?！?/br>
    “阿姨還是和我印象中的一樣，我看您吶，越來越年輕漂亮?！?/br>
    江柳琳樂得直笑，“你這孩子還是和小時候一樣會說話，”完了打趣一句，“不做醫生了，可不是越活越年輕?！?/br>
    黃夢尋也笑，“我還記得當年您和我爸媽說千萬不要讓我學醫，嘉效也沒繼承您的衣缽?！?/br>
    “我管不了他，人大了，也不想管了?！?/br>
    “嘉效還是很孝順的，您看，誰家兒子會陪自己媽來參加婚禮?！?/br>
    江柳琳給黃夢尋續茶，黃夢尋不好搶過來，主動把自己杯子往近了挪，兩只手抵著，聽到江柳琳說：“我說了是一恬結婚，他居然也還記得，我又難得回來一趟，就把他拉過來了。沒想到，還碰上你了。你和一恬一直有聯系是嗎？”

    “一恬奶奶家和我爸老家都在一個地方，所以那時候雖然她搬走了，逢年過節我還是能見到她的，后來我們又在同一所大學，我又做了她直系學姐?！?/br>
    江柳琳恍然大悟，若有所思，一恬是念法律的，這么說，黃夢尋大學還是順從了她父親的心愿學了法的。

    至于現在為什么在做“模特”，江柳琳也沒有多問。

    婚禮正式開始前，司儀上臺和到場來賓走流程，呼吁大伙兒聽他指揮熱情一些，陳嘉效還沒回來，江柳琳念了一句，黃夢尋忙著安撫她：“嘉效現在是忙，高位不好坐，您應該知道，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盯著他?！?/br>
    這回她先看到江柳琳茶杯快見底了，拿來茶壺，忽然聽到江柳琳輕笑開口：“他工作上的事我不懂，就怕是哄誰去了，這可不是一時半會兒能解決的?！?/br>
    黃夢尋手里動作一頓，好在現場燈光暗下去了，可以任由掛在眉梢的笑意掉落干凈。她無意識彎起嘴角，繼續給江柳琳倒茶，“阿姨這是好事將近了？”

    說完，黃夢尋抬眼看了眼江柳琳。印象中，小區的小朋友都有些害怕江阿姨，因為不聽話的時候父母會對他們說：等會兒江阿姨就過來給你打針了，真生病了，江柳琳也會拿著藥箱到家里，一臉肅正拿聽診器伸進她們胸口，有時候路上碰見，在迎面打招呼之前，江柳琳整個人總是陰陰的。后來大一些，黃夢尋才在飯桌上聽父母說陳嘉效父母和關系不好，一天到晚都在吵架。

    剛才她說江柳琳越來越年輕，是真心這樣認為，這么多年后再見，江柳琳仿佛換了個人，現在提起兒子的“喜事”，她嘆了口氣，但喜悅之情掩蓋不住，“以前我是不管這些的，可這次我回來，他說要帶個女孩子來和我見面，說實在的，沒有哪個做媽心里不開心，他趁早穩定下來也好?！?/br>
    黃夢尋恍惚放下茶壺，聽到江柳琳悄悄向她打聽：“你現在和他在一起，有沒有什么風聲可以透露給我？”

    江柳琳突然覺得自己其實也是很俗氣的。

    “阿姨，您也知道，像他們那樣的人，私生活都是藏得很好的?！眱扇讼嘁曇恍?，江柳琳無謂一笑，“你又不是什么外人，當初嘉效就愛跟你們那群大孩子玩，我都怕你們煩他?！?/br>
    陳嘉效的確是接了個工作電話出去的，但其實沒交談多長時間，他給鄭清昱打了通電話，提醒她按時吃午飯，他已經提前點了外賣到原樂樓，接個電話的功夫，提示已經送達了。

    “我剛拿到?！编嵡尻疟緛泶蛩阒形缛メt院食堂隨便吃點然后回來統計這次考試數據的。

    陳嘉效給她點的小炒，叁個菜，還有一碗湯，鄭清昱拆開看了還是忍不住說：“點太多了，你當我是豬啊?！?/br>
    說完，她后知后覺自己語氣太驕傲，抿了下唇，沉默下去，陳嘉效在電話里低低笑了，“你能吃多少吃多少，不用勉強，吃不完帶回家，給我當夜宵?！彼斎恢缹τ卩嵡尻艁碚f叁個菜分量是嚴重超額，可她喜歡吃得種類多，以前兩個人去店里吃的時候，因為有他她就可以盡情點夠叁個她最喜歡的菜。

    “何必呢……”鄭清昱摳著塑料袋，想了想，問他：“你晚上沒事了？”

    陳嘉效“嗯”了聲，隨后聽到電話那頭她聲音雀躍，“那我們去看電影好不好？”鄭清昱頓了兩秒，情緒慢慢沉下去，低聲說：“我們還沒一起去看過電影，今天聽他們說，有部電影12點上映，我挺感興趣的，等會兒發給你?！?/br>
    陳嘉效望著窗外大片讓天地迷醉的晚霞，安安靜靜聽她說話，心頭悸動明顯，印在玻璃窗里唯獨清晰的眼睛笑意粲然，答應她：“好，等我?！?/br>
    可想到什么，他眉頭一皺，還是給她打了預防針。這兩天BI在進行一項重要策劃項目，他不敢保證公司的電話不會像剛才那樣打進來?？珊退s會，他又覺得應該是絕對私人的，不想受到一點打擾。

    鄭清昱態度隨和，“這有什么？說不定我今晚也要加班?！?/br>
    陳嘉效心里有些不確定，握了握拳頭，想說什么，被鄭清昱搶先了：“婚禮還沒開始嗎？”

    他反應過來自己在參加別人婚禮，扭頭看了一眼，發現側門已經合上了，大概是儀式已經開始。

    不到八點，鄭清昱就提前把今日工作量完成，她看了眼手機，陳嘉效目前還沒有臨時有事。

    一個小時前她把電影簡介發給他，他直接把兩人的票給訂好了，這讓鄭清昱有些愕然，她都沒來得及問他對這種類型的電影感不感興趣。

    后來想想，兩人認識這么久，的確是一場電影都沒看過，他喜歡看什么，她喜歡看什么，彼此都不知道。

    上回她自己去看的那部，她把票根拍給他，他也沒有多問，鄭清昱猜他不喜歡文藝片，不過這也情有可原，可今晚她想去看的，還是一部文藝片。

    中午的菜吃完了，剛好祁禮那邊他們兩個人中午也不回家，打了食堂的飯，鄭清昱就邀請他們一起吃，一群年輕人倒也沒客氣，調侃自己終于可以加餐，也從這頓飯知道鄭清昱現在有交往對象。

    期間蔡蝶打來過個電話，不經意問起陳嘉效，鄭清昱說他去參加婚禮了，蔡蝶嘀咕一句：“婚禮不就是流水席嗎，都快九點了還沒結束？”

    鄭清昱想了想當初芮敏那場婚禮，認真從頭到尾算起來辦了六個小時，光是儀式就弄了很久，等上菜的時候很多人都餓得前胸貼后背了，她打趣蔡蝶參加的都是“老式”婚宴，蔡蝶匆匆說了句“不懂你們年輕人”就把電話掛了。

    掛掉電話，有陳嘉效一條消息：結束了。

    盯著他頭像看了一會兒，鄭清昱想起來回月亮灣是想洗個頭的。

    東西剛收拾好，她想看一眼陳嘉效到哪里了，卻發現有個陌生的頭像頂在列表最上頭，好在昵稱是一目了然的。

    高靚十幾年都是同一個網名。

    鄭清昱剛才刷朋友圈刷到她準備結婚，在評論區送了個祝福，沒想到她會找自己。

    “清昱，在忙嗎？”

    鄭清昱先回了個“恭喜”，然后問“什么事”。

    高靚回：“謝謝。方便打通電話嗎？”

    鄭清昱有些疑惑，她和高靚的關系一直平平，最近的聯系也就是前年芮敏婚禮上，她想了想，還是說了可以。

    這通電話足足打了四十分鐘，鄭清昱的頭自然是沒洗成，隨便坐在床邊的地板，忘記了約定和時間，是陳嘉效電話撥進來，她心一跳，和高靚說自己還有事。

    高靚語氣有些低迷，“打擾你了，希望我婚禮你也能來?！?/br>
    鄭清昱接了陳嘉效的電話，剛想問他是不是到了，根本沒意識到已經過去了四十分鐘。

    “清昱？抱歉，公司出事了，我今晚可能……”

    鄭清昱聽到背景的風聲，還有空曠的回音，他微微喘著氣，鄭清昱猜測他在跑，打斷了他的話，“你忙你的，電影可以改天再看?！?/br>
    等了一會兒，他也沒說話，鄭清昱把電話掛了。

    然后看到他其實給自己發過消息，但當時應該也很急，所以只有一句話：我回公司一趟。

    手機電量報警，鄭清昱摁滅屏幕，隨手扔到一邊，腦子亂糟糟的，又坐到地上，將腦袋靠到床沿，任由天花板在眼里毫無章法地轉。

    剛才高靚問她芮敏是不是到過臺城了。

    鄭清昱默認，知道她們這些年應該算是401五個人里后來關系最親近的兩個，芮敏來找她，高靚知道也不奇怪。

    可是高靚告訴她芮敏正在鬧離婚，她老公出軌，找了個大學生。芮敏發現后就一直鬧，她老公忍無可忍就要她凈身出戶。

    “凈身出戶是體面的說法，你也知道，芮敏是全職太太，現在是被掃地出門了?！?/br>
    鄭清昱語氣平靜，“她沒和我說這些?！?/br>
    高靚冷笑一聲，“她當然沒跟你說，她去臺城是想在你那里找安慰的?？磥?，我還是晚了一步，雖然我知道你根本也不會被別人影響，但還是想告訴你，不管她怎么炫耀，說自己多幸福，你一個字都不要信。她這個人，心思太重了，明明知道你離婚了，還要故意去試探你。她就是想去看看，你是不是過得和她一樣慘，畢竟你知道有些傳言說你前夫也是出軌了年輕女人?！?/br>
    腦海又閃過那夜在酒吧的混亂現場。

    原來，芮敏不是無緣無故想到來找自己的，鄭清昱想，如果芮敏的婚姻沒有問題，在得知自己和陳嘉效的事情后，是不是她不會像那晚一樣激動？

    可一切假設都應該基于她是單純誠心來找自己“再續前緣”。

    但是現在高靚告訴鄭清昱，芮敏是別有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