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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嘉效提前結束會議,回到住處打算給鄭清昱一個驚喜,發現人不在,他沖了個澡后才開始打電話。 但一直處于無人接聽的狀態,這讓陳嘉效有些火,他反反復復確認過自己告訴過她,倫敦有多亂,到處是飛車黨,而且天漸漸黑了。 他干什么,幾乎都會和她報備,她去哪里,好像從來沒想過和他說一聲。 漸漸地,陳嘉效陷入一種焦灼的無力感,甚至開始懷疑過去幾天讓他深陷其中不愿抽離的熱烈的甜蜜是否真實。 他開始懷疑自我,卻已經不知道到底還要怎么做。鄭清昱在這場戀愛中,始終沒有越過界。 石俊總說他太冷靜,可其實冷靜的是鄭清昱,她總是恰如其分遵守界線,心態平淡,天大的驚喜也無法觸動她。 可陳嘉效希望她“瘋”一點,不管她怎么過分,他都會成全滿足,也渴望聽到她直白熱烈的一句“我愛你”。 鄭清昱推開門的時候,就是看到一團陰影融在夜幕里,陳嘉效坐在床尾垂著腦袋,其實她知道是他,卻也嚇了一跳。 她猶豫了一下要不要開燈,最后還是開了一盞,慢慢走到他面前。 “你知道我給你打了很多電話嗎?”陳嘉效依舊沒問她去了哪里,因為她來這里第一天就自己坐火車去了牛津,這讓陳嘉效重新認識她,覺得她一個人待著出去逛逛走走也無可厚非,帶她來一趟,本身就是希望她能清空過于繁忙的生活。 陳嘉效確認自己只是惱火她壓根不在意他,好像她只是一個人出行,沒有他這個人,自由來去不需要顧及他的感受。 她不知道他會擔心她。 鄭清昱反應依舊平靜,“我看到了,你不是告訴我盡量不要在路上接電話?而且那時候我已經快回到了?!?/br> 她邏輯無懈可擊,陳嘉效喉嚨酸脹到爆炸,沉默看她幾秒鐘,“那你出門之前為什么不告訴我一聲,哪怕是讓我知道你出門了?!?/br> 突然,那天在鄉村果園她明知道自己沒帶手機的情況下也突然走開的那次浮上心頭,陳嘉效深吸口氣,少見的面若冰霜,嘴角發沉,在鄭清昱沉默的時間里自己站起來走到窗邊。 “我忘記了,抱歉,下次我會注意?!?/br> 她回答近乎恭順,陳嘉效背影一僵,心頭那股火徹底爆發,冷笑一聲,“你非要這么客氣和我講話是嗎?我知道你的工作性質,平時面對陳霆民那種人,一套套的官僚主義虛假的禮節,可算我求你了鄭清昱,我們是戀人,我是你男朋友,為什么你對著我也總是一副毫無波瀾的樣子?你總是這么自我,說走就走,有沒有考慮過我的感受?你平時從不關心我去干什么,和什么人見面,都是我一一向你匯報,好,你不在意我,可我在意你,你知不知道每次我聯系不上你,根本不知道你去哪里的時候有多擔心,我怕你出事,我他媽怕得要瘋了!”看更多好書就到:464 w. 一聲克制的怒吼過后,空氣隨著天邊那道徹底沉陷的霞光陷入死寂。 陳嘉效喊她全名,少有的說臟話,第一次在她面前疾聲厲色,一貫淡然從容的做派有些崩,鄭清昱原地不動站著,始終一言不發看著失態的男人,沒什么情緒的五官讓人根本判斷不了她下一秒會怎么做。 還有一句話——我怕你突然放棄這段關系,陳嘉效沒有說出口,他賭氣地高捧著自己的尊嚴和驕傲,鼻尖都開始冒汗,頭昏腦脹的,抬起顫抖的指尖搓了把臉。 四周實在是太安靜了,黑暗里,陳嘉效懷疑她到底還在不在。亂七八糟的想法閃過腦海,陳嘉效心跳越來越快,最后胸口漫上一股沉重的氣流,幾乎要把肋骨頂破,沉聲開口:“對不起,我失態了?!?/br> 從臉頰挪開的手,恨不得給自己一巴掌。 他怎么能對鄭清昱發火呢? 明明知道,兩人的關系也許根本經不起他不甘釋放的負面能量。 鄭清昱就站在那里,就已經讓陳嘉效兵荒馬亂,他頹廢上前向她道歉,“對不起,我……” “去吃晚餐嗎?”鄭清昱可以鎮定直視他眼睛,尋常一句詢問,好像完全忽視了剛才兩人明明在同一個空間卻彼此離得很遠的一場混亂。 兩人出發去餐廳,一路沉默,鄭清昱還是沒說自己去了哪里,陳嘉效也不是真的想計較,他只是患得患失,無法確定目前為止她的心,到底動了嗎?還是說,將近半年的光陰,她只是得過且過。 但可顯然,今晚不是聊這些的最佳時機。 陳嘉效無言開車,側臉冷漠,覺得英國之行在最后時刻被自己搞砸了。 這一次去的餐廳似乎特別遠,車開了很久,鄭清昱覺得自己看盡了倫敦的繁華與寂寥。 陳嘉效帶她走進一家韓國餐廳,鄭清昱有些詫異,看了他一眼,陳嘉效輕拉她靠近自己方便服務員經過,無形中牽起了手,“吃了這么多天西餐,我怕你膩,我打聽了一下,這家韓餐是韓國人認證的?!?/br> 陳嘉效在總部向韓國同事打聽在倫敦有沒有好吃的韓餐,對方極力推薦這家Bi Won,菜還是由鄭清昱點,最后時刻又加了個魚餅炒年糕。陳嘉效覺得她每次一吃韓餐,好像就失去了“量”的概念,隨心所欲,還是忍不住笑著提醒她:“會不會點太多了?” “魚餅是給你點的?!?/br> 今天鄭清昱不想吃魚餅的,她知道陳嘉效對韓餐反應平平,而唯一得到他夸贊的菜品就是魚餅。 陳嘉效不知道該說什么,長久靜默注視對面的女人,也許自己都沒有察覺,眼角悄悄紅了,很懊悔,為什么要沖她發火。 這頓晚餐,兩人沒有太多交談,但總體還算愉快。味道確實好,鄭清昱吃嗨了,結束前一口氣喝了半杯冰冰涼涼的米酒,不經意開口:“我吃得很開心,你呢?” 陳嘉效一怔,莞爾一笑,“我也是?!?/br> 從餐廳出來,兩人沿著街道慢慢走,天空呈現一種蔚藍色,和建筑物上纏繞的燈光一樣純凈。 陳嘉效告訴鄭清昱,等圣誕節的時候,這里的街頭會掛滿星星一樣的燈,到處可見麋鹿和圣誕老人。 “到時候再帶你來,感受一下這邊過節的氛圍?!?/br> 路過冰激淋店,鄭清昱盯著玻璃墻上的標語看了很久。 Ever thine Ever mine Ever ours 陳嘉效從身后抱住她,鄭清昱感到耳畔有股溫柔的熱氣。 “I will be yours forever” 說完,陳嘉效自己先覺得不好意思,一顆心被燙到一樣,他沒用英文對女孩子表白過。 鄭清昱找到他的手,與他十指交纏,偏了偏腦袋,在一陣風把她長發吹亂的時候陳嘉效低首在她脖子印下一吻,帶著她情不自禁跟著街頭的彈唱隨性晃動。 最后他問她要不要吃冰激凌。 鄭清昱要了叁種口味的,一點點舀著吃,球體融化了沾得滿手都是,只好求助陳嘉效替她拿濕紙巾。 紙巾拿出來的時候帶出一張明信片,晃晃悠悠落到地面上,鄭清昱愣了一下,根本來不及反應,陳嘉效已經彎腰替她撿起來了。 “嘆息橋?去牛津的時候買的?” 鄭清昱沒說話,眼睜睜又看著陳嘉效替她塞回包里,然后拆開濕紙巾,抓住她手腕,一根根手指替她擦拭,他就站在街頭人來人往的地方,形象矚目,卻低著首如同在愛護一件文物。 “你知道嘆息橋嗎?”鄭清昱目光凝在他專注的眼睛里,輕聲問了這么一句。 陳嘉效嘴角彎了彎,忽然抬眸,神情無比溫柔,“聽說在嘆息橋下擁吻的兩個人,可以地久天長?!?/br> 他剛看到那張明信片上就是一對男女在嘆息橋下接吻,所以想到了那么一句傳聞。 忽然,鄭清昱倒在他懷里,泣不成聲,陳嘉效臉色突變,身體僵硬得一動不能動,覺得她壓抑著顫抖的哭聲刺透了心房。 他沒這么慌過,聲帶發緊,“對不起,我不該沖你發火,你被我嚇到了是不是?對不起……”陳嘉效心事重重一整晚,這一刻還是來了,他突然間的失控還是對她造成了無法挽回的傷害。 鄭清昱狀態抽離,陳嘉效能感覺到,她的沉默和以往不同,像定時炸彈一樣,她壓抑的哭聲在這一刻摧毀了陳嘉效最后的僥幸。 他緊緊抱住她,不停親吻她頭發,一遍遍說對不起,知道自己罪無可恕。什么驕傲和自尊,化為烏有的,他告訴她:“我擔心你,也怕失去你,我怕你又突然不要我?!?/br> 鄭清昱埋在他懷里,要把淚流干,死死摳著他襯衫的手突然卸力,攀上去摟緊了他肩頭。 在陳嘉效看到那張掉落的明信片時,她無法克制想起周盡霖。 若無其事過了十六年,鄭清昱卻突然在那瞬間無法接受周盡霖死去的殘酷事實。今天見了他父母,看到身上有和他當年輪廓高度重合的少年,鄭清昱沒有辦法欺騙自己,周盡霖就要在這個世界上銷聲匿跡了。 在她拼命尋找他的時候,時刻提醒自己要記得他的時候,連他的父母,都在將他慢慢遺忘。 “懷霖”終究不是“盡霖”,可周懷霖也是他們的骨血至親,甚至周懷霖得到了周盡霖到死都無法圓滿的家庭親情。 周懷霖可以和周家父母一起生活四個二十年,時間是最無解和殘酷的東西,活在模糊回憶里的人,怎么和鮮活的生命相比? 最讓鄭清昱深感無力且悲痛的是,遺忘,才是宇宙自然最終的行進軌跡。 周盡霖真實地來過,熱烈地活過。 可他的生命永遠停留在了二十歲。 可她真的也要和那些人一樣,不能每時每刻都懷念他了。 陳嘉效帶鄭清昱坐了一次雙層巴士,慢悠悠游蕩在五光十色的街道里,她躺在陳嘉效懷里靜靜望著遼闊的夜空,世界在倒帶。 那雙總是哀愁美麗的眼睛里似乎還有淚水,但分明又是一片清朗的。 鄭清昱在心里默默告訴天上唯一閃爍的星:周盡霖,我要開始忘記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