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清昱如期和他們去老特拉福德，這場“曼徹斯特德比”，還沒靠近球場就已經讓人感受到nongnong火藥味。

    “你們都是曼聯球迷嗎？”

    球員還只是在場上熱身，石俊就已經激動得不行，剛聽石俊妻子說平時他還會去球員訓練上下班的必經之路堵人要簽名和合影。

    “他們夫妻是，我喜歡切爾西?！钡@次來，只能看上這場球賽，陳嘉效覺得也不錯，有時一場同城德比的精彩程度不亞于大賽，至少感受到的火辣氣氛就值票價了。

    這回，鄭清昱的確是聽不懂了。

    她不懂也會直接問，完全不會介意別人也許覺得她“白癡”，“哪個隊比較厲害？”

    比賽剛開始，還比較無趣，陳嘉效耐心解說：“他們兩個都算豪門，但如果看近十年的戰績，曼城毫無疑問要更勝一籌，他們今年剛創造了英超四連冠的歷史。老實說，曼聯現在是破碎的豪門?！?/br>
    鄭清昱放眼望去，整片紅海讓人心跟不住激蕩，她當然知道，一支球隊無論正在經歷怎樣的困境，總有人記得他們曾經的輝煌，不離不棄效忠的信仰，為支持自己的球隊盡情高聲吶喊。

    陳嘉效后來還說了很多，都是曼聯近幾年慘敗的戰績，他看英超，自然也了解這些，言語間一如既往冷淡平靜，沒有任何嘆惋，他認為一支足球隊浮浮沉沉是常態，他們曾經是統治力強大的豪門球隊是歷史，這段低迷陰暗的窘境，也會過去成為歷史。

    鄭清昱忽然把掌心放到他手背上，陳嘉效怕聽不清她說什么，坐起來低頭湊過去。

    “你別說了，我怕你被人打?！?/br>
    他們周圍一片紅，這里是在老特拉福德。

    陳嘉效無聲一笑，老老實實閉嘴坐回去，將掌心翻了個面牽緊她手。

    耳邊不停響起助威的鼓聲，球迷總會在某個節點自發齊聲吶喊，讓人心情激蕩。

    鄭清昱在觀眾席放眼望去，腦海里回蕩陳嘉效剛才的介紹，默默計算，周盡霖經歷的，是曼聯這支球隊最后的輝煌時期。

    來之前陳嘉效問她認不認識哪位球員，她第一個說出了貝克漢姆，貝克漢姆的確是曼聯歷史代表人物。和很多女生一樣，鄭清昱似乎只看臉，提起足球只認識貝克漢姆和卡卡。但之后，她還說出了魯尼、費迪南德，這再次讓陳嘉效感到意外，雖然比起貝克漢姆這樣享譽世界的足球巨星，后兩位球員不算家喻戶曉的程度，但他們的確是世界級球球員，因為擁有他們，才有“巔峰曼聯”。

    比賽最后時刻，有主場優勢的曼聯在幾乎全場球迷山呼海嘯的鼓舞吶喊中還是不敵強勁對手落敗，在一片沉默里，鄭清昱甚至能感受到球迷的哀痛和不甘，但在同樣失意球員繞場致謝的時候，他們同樣送上了最飽滿的歡呼。

    鄭清昱想，也許不用替周盡霖不用看到他喜愛支持的球隊一步步走向衰落感到慶幸，如果他還活著，也會誓死做球隊的追隨者，堅信令人聞風喪膽的“紅魔”曼聯會重回巔峰。

    比賽后半段就下起雨了，比起倫敦，曼徹斯特雨水更多，有時一個月陰雨連綿，整座城市被一種蕭條低迷的氛圍籠罩，幾乎是讓外國人難以忍受的程度。

    比賽結束幾人去了酒吧，陳嘉效電話不斷，這讓鄭清昱開始擔心兩人明天能不能和石俊夫妻繼續去果園。

    石俊太太碰到一群她的朋友，走之前和鄭清昱對視一眼，她熱情掉頭回來和鄭清昱說：“曼聯輸了球，和他在一起沒意思，你如果想加入也可以過來?！?/br>
    從球場出來，石俊整個人心情低落，陳嘉效也不管他，也許這種時候，失意的球迷就需要自我消化。

    鄭清昱很少來酒吧，樂隊在臺上盡情演繹搖滾，她聽不懂歌詞，但旋律讓人不自覺舞動，熱血滂湃，披頭士精神在潮濕的英國生根。

    鄭清昱的房間里，還擺有《Let  it  be》的黑膠唱片。此時此刻，那句”And  when  the  brokeed  people  living  in  the  world  agree  ...  There  will  be  an  answer,let  it  be”的歌詞似乎也很應景，無意間聽到石俊在哼唱，鄭清昱一扭頭，兩人相視一笑。

    “你這會心情好點了？”鄭清昱主動問他。

    石俊笑，“想不到有一天鄭清昱會主動問我心情好不好?！彼攘丝诰?，對她吐露真話，“你都不知道那會兒，男孩都不敢招惹你，陳嘉效都不敢?！?/br>
    一下子，鄭清昱仿佛又回到那個大雪紛飛的除夕夜，喝了酒的陳嘉效清醒地對她告白。

    “你們，一直有聯系嗎？”

    “沒有，前年吧，我們才在倫敦偶遇的?！笨脆嵡尻潘坪跤行┿等?，他有些無奈反復把自己曾經的傷痛拿出來說，“當年他也以為我做了對不起芮敏的事，你知道他憎惡背叛的人，所以畢業以后我們沒有聯系了?！?/br>
    鄭清昱似在沉吟，聽到石俊笑說了一句“以前我還想過是不是他其實也有點喜歡芮敏”時抬起了眼。

    “你呢，會不會也很鄙夷我，可現在因為他的關系還要和我相處?！笔】谖菐Я它c自嘲。

    “既然他現在還能帶我來見你，說明你沒有做過什么讓人鄙夷的事?！?/br>
    石俊有些發怔，不知所措地看著鄭清昱，竟然不太敢放任自己深想下去。

    “我以為陳嘉效知道的，可現在看來，你當年真的誰也沒有說。芮敏和那個帶教，我在工大那邊碰到過他們?！?/br>
    后來，“石俊劈腿”的傳聞在女生宿舍樓傳得沸沸揚揚。

    鄭清昱沒想到石俊會默默承受這一切，甚至對當年最好的兄弟陳嘉效都守口如瓶，寧愿讓不知情的人誤會他。

    “畢業之后，我和芮敏也沒有聯系，后來她結婚邀請我，我還是去了，不瞞你說，我沒有陳嘉效道德感這么重。其實芮敏有很多毛病，我都知道，但那幾年大家一起上課、一起復習、一起出去玩的感情是真的，這些日子真實存在過?！?/br>
    不知道為何，石俊突然想起來當年大家一起去吃烤牛rou的路上，401的人說鄭清昱這樣看似冷漠的人反而是最在意情誼的，一根筋頑固到底。

    時過境遷，他發現自己聽到鄭清昱這樣說，心里一點負擔和怨氣都沒有，長舒口氣，“真好，謝謝你讓我知道，其實當年是有人知道真相的?！?/br>
    “其實很多人都聽說過芮敏實習時候的私生活混亂?！彼阅菆觥笆兰o婚禮”，臺下看客臉上都掛著動容祝福的笑，其實心底都把芮敏和她老公當笑話看，詛咒讓她洋洋得意的幸福不能持續太久。

    石俊搓了把臉，血液是guntang的，“我知道，一切是我自作自受，我老婆知道這件事后，有段時間還和我生氣，怪我太愛那個人了?！?/br>
    但之后，她反而堅定了和他在一起的決心，婚禮誓詞里，她說他是個傻得值得信任的男人。

    “看到你現在的生活，我也為你高興?！?/br>
    兩人相視一笑，碰了一下酒杯，石俊感慨：“看到你和嘉效，我才真是由衷為你們感到高興。其實當年在濱大，別人也許不知道，但可能因為我一開始太在意芮敏最初喜歡的人是他，所以后來我察覺到，他那些讓我高度敏感誤以為他對芮敏有意思的種種舉動，是因為你?！?/br>
    鄭清昱注視著酒杯里不停泛起的無數小泡泡，輕聲說：“他都和我說了?！?/br>
    “要沒有我，他估計還不能說，他這個人就是太冷靜，太能藏了……”石俊毫不知情，得意洋洋給自己攬功勛章，“去年圣誕，他也在我家，還有一個濱大的校友也在，這小子看到人家朋友圈里有人在找你，立馬就問那家酒吧是在哪里的，去搜，被我看見了，那個時候我就知道，這么多年，他沒放下過。我就說，喜歡就去上，那時候賈天誠出事我們也知道了，都打了帛金，挺感慨的，這人能活多久還真不是自己掌控得了，想愛就去愛，該恨就恨，別留遺憾就對了。結果上個月，他和我通電話要帶你來英國，我心里是真他媽高興啊?！?/br>
    *

    第二天由陳嘉效石俊，往鄉村走，有句話是這么說的，“真正的英國在農村?！?/br>
    云層很低，輕飄飄從綠野過境，春夏來這邊，正好可以見到一大片綠油油的草，活潑的羊羔穿梭其間，各種不知名野花繽紛絢爛，柔風一過，全是清新自然的氣味。車慢悠悠開在小道上，徜徉在童話世界里一樣。

    石俊同事的家人熱情招待他們，拿出自家釀的蜂蜜酒，各種小點心，太甜了，鄭清昱倒是喝了很多奶茶。吃飽喝足后去摘櫻桃和草莓，飽滿多汁，浸得指尖都紅了，鄭清昱忽然拿手去抹陳嘉效的臉，快速跑開，去到另一顆櫻桃樹專注地挑挑選選，余光瞥到長腿邁過來，她心頭直跳，正要轉身，腰肢被穩穩一撈，腳下被有些崎嶇的草地絆了一下，她驚呼一聲，整個人跌進一個溫暖的懷抱。

    籃子掉了，陳嘉效攏著她膝頭把人抱得高高的，觸手可及頭頂那片像面包的云，果園里還有其他游客，石俊說話聲太大，因為高，鄭清昱覺得自己聽力格外敏感，雙手抵在他肩頭推了推，“放我下來?！?/br>
    “不放?！?/br>
    陳嘉效耍起無賴來，好整以暇仰臉看她，一層薄薄陽光下，他毫無雜質的臉白皙英俊，只是左顴骨上有她的一抹杰作，眼睛微微瞇起。黑的眉，紅的唇，每一個五官都無比清晰的在鄭清昱眼底。

    他忽然去吻她，鄭清昱剛品嘗過櫻桃，口腔里清甜柔軟，陳嘉效糾纏著她舌頭吮咂不停，天氣越晴，他越像少年放肆輕狂，鄭清昱被他的氣息包圍，摟緊了他脖子。

    掉落到腳邊的籃子一時無人理會，灑了一地嫣紅。

    這一幕，被不遠處躲在一棵櫻桃樹后面的石俊夫婦悄悄拿相機拍下來了，他們捂嘴笑，眼睛看著彼此，笑著笑著，也開始自然而然接吻。

    從果園出來，稱斤付款，因為是熟人，給了優惠價，陳嘉效去洗手間了，鄭清昱一個人先出來在路邊等他們。

    一聲鳴笛逼近，鄭清昱下意識避讓，抬眼的時候看到卡車上的面孔，愣了一瞬，不管不顧追了上去。

    她穿的裙子，平底鞋也跑不快，被肆虐生長的花梗絆倒，整個人重重栽倒進草地里。

    從果園出來，叁個人都找不到鄭清昱，她電話落在石俊同事家里。陳嘉效急瘋了，石俊安慰他這里的人都很淳樸，而且大白天的不會有事，也許就是到周圍轉轉去了。

    鄭清昱不是這么沒有“紀律性”的人，就在陳嘉效考慮要不要報警的時候，鄭清昱回來了，所有人松口氣。

    她手里的櫻桃包裝完好，可陳嘉效注意到她深色裙子上有塊草繡，根本來不及質問她，也沒有沖她發火的想法，第一時間蹲下去，把裙角撩到膝蓋的位置，看到上面破了皮，發紅，也許明天就會淤青腫起來。

    “摔倒了？”他有注意到她這雙鞋子并不是很好走路，特別是今天在天然的草地，踉蹌好幾次。

    鄭清昱怔住，低下頭看到自己右邊膝蓋的慘狀，想起來自己的確是摔了一跤，可她自己一點感覺都沒有，除了陳嘉效，誰也沒有注意到她的異樣。

    如果是石俊他們，看到了也會覺得是她在摘果子的時候蹭上的。

    她眼皮眨了兩下，問陳嘉效：“現在要回去了嗎？”

    “是，吃完晚飯我們就回倫敦?！?/br>
    四個人開的一輛車，來的時候是陳嘉效當司機，現在變成石俊，鄭清昱也自然跟著坐到后座，石俊好奇：“對了你剛去哪兒了，你是沒看嘉效急成什么樣？”

    “噢，我看你們很久不出來，自己到周邊逛了一下，這邊風光太美了，回國就看不到了?！?/br>
    “我就說嘛，你肯定是自己到處轉轉去了，嘉效還是擔心得要死，差點就要報警了?！笔∫詾樽约菏窃诋斝∏閭H的催化劑，嗓音很大，車廂里放著古典歡快的民謠，鄭清昱仰頭看了眼陳嘉效，他沖她溫柔一笑，掌心覆上她耳朵，鄭清昱順勢將臉更深埋進了他懷里。

    陳嘉效眼神銳利，有意一掃，石俊就閉嘴了，心里嘟囔總算有人能制服總愛?？岬年惣涡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