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著，沈柳已經掛斷電話，快步朝著這邊走來，向苒連忙躲開幾步，她來不及開房門，只好蹦跳著坐到了沙發上。

    沈柳帶著怒氣走進客廳，看見她壓了壓臉上的慍色，問道：“作業做完了？”

    “做完了，今天作業少，我想看會兒電視?！闭f完，向苒察覺電視上播的不是自己會看的節目，連忙摸了摸身側，然而遙控器不知道放去了哪里，她沒摸到。

    沈柳似乎是嘆了口氣，坐過來，從棉坎肩口袋里掏出遙控器遞給她，輕聲問：“我剛和你爸打電話，你聽見了吧?！?/br>
    向苒把玩著遙控器，把音量調小了些，輕輕點頭：“嗯?！?/br>
    沈柳似乎是累了，人往后靠在沙發靠墊上，她沒有看向苒，只是盯著電視里跳躍的畫面，過了一會兒才開口：“你不問問你爸打電話做什么嗎？”

    “要帶我吃飯嗎？”不用問也知道。

    沈柳點頭：“他說他去學校接你了，但是沒找到，問我你周末有沒有空，他想給你過個生日?！?/br>
    向苒沒說話。

    沈柳說：“我想問問你的意見?！?/br>
    向苒當然沒有那個興致，她正要拒絕，忽然瞥見沈柳頭上的一根白發，小姨也老了。

    向苒心里生出一個念頭，自己是不是拖累她了？如果沒有自己，小姨的生活是不是會好過一些，她想要結婚嗎？想要擁有自己的家庭和孩子嗎？這么多年了，小姨照顧自己太多年了，如果自己離開小姨，對于小姨來說是不是解脫？自己原本不該是她應該承擔的責任。

    “你想去嗎？”沈柳還在問。

    “我......想去?！毕蜍廴鲋e。

    她在嘗試把她們兩個的軌跡推向另一個方向。

    沈柳沒想到她會這樣回答，似乎是愣了愣，頓時有些語無倫次：“那、行......那我回頭和你爸說，去什么、吃.......吃什么我再問你，你倆定、你定?！?/br>
    向苒也不知道這樣做是不是正確的，只能點頭。

    “難得作業少，早點睡吧?！?/br>
    沈柳看了看表，起身關電視，又把向苒推進臥室，很快，客廳里的燈滅了，緊接著是沈柳回房的聲音。

    才十點多，向苒毫無睡意，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發呆。她一次又一次回到過去，想要做的無非是希望小姨過得好一些，再好一些。

    可是對于沈柳來說，怎樣的生活才是更好的生活呢。是照顧外甥女還是擁有自己的孩子，是結婚組建家庭還是獨自一人，自由自在的。

    向苒沒有答案。

    晚飯吃得太多，向苒又有心事，總算睡著又忽然醒來，迷迷糊糊中，忽然聽見沈柳在哭。

    像是回到了mama去世的那幾天，向苒半夜驚醒，常能聽見小姨的哭聲，墻上的掛表顯示此刻是十二點二十，已經是新的一天。

    向苒猶豫了好一會兒，起身敲響沈柳的門：“小姨，你睡了嗎？”

    屋里的哭聲停下來，過了片刻，沈柳回：“還沒?！?/br>
    于是向苒鉆進來，小聲問：“我今晚能不能和你睡?！?/br>
    沈柳愣了片刻，朝里移動空出位置，朝她伸手：“來?！?/br>
    向苒借著月光鉆進厚實的被子里。

    向苒小時候是最喜歡沈柳的，沈柳來家里住時，她總要黏在她身邊，要她抱她，要她陪她，晚上還要和她睡，要她給自己講故事聽。

    小姨要上班，要回家，不能總是住在jiejie家里，向苒不肯，哭得聲嘶力竭，抱著小姨不撒手。

    一晃這么多年過去了，沈柳也老了，向苒長大了，她老了許多。

    被子很暖，向苒慢慢閉上眼：“小姨，你有什么愿望嗎？”

    “沒有?！?/br>
    沈柳說完又改口：“有，我希望你順順利利考上一中，考上好大學?！?/br>
    “這個不算，我是說關于你的愿望?！?/br>
    “那沒有?！?/br>
    于是向苒換了個問法：“那，你有后悔的事情嗎，除了，除了那件事?！?/br>
    沈柳的聲音很輕：“有過?！?/br>
    “我之前后悔沒有阻止你媽結婚，如果她沒有結婚，也不會過得那么苦，到現在也就三十多歲，還很年輕，當老師，有寒暑假，可以隨便出去玩，她喜歡種花，就種一陽臺的花，人生還有那么長的日子，她還能種很多花......不過后來也不那么后悔了?！?/br>
    向苒輕聲問：“為什么？”

    她聽見她說：“不結婚，你怎么辦？”

    她的眼淚大顆大顆地滾進了枕頭里。

    向苒知道答案了。

    “小姨，周末我們去看mama吧，然后去老家住兩天，我想外公外婆了?！?/br>
    沈柳幫她塞好被角：“你不是要和你爸去吃飯嗎？”

    “不去了，本來也不想去?！毕蜍鄞舐暣?。

    “行，不去就不去?！鄙蛄π?，聲音舒緩下來，“咱找外婆去?！?/br>
    “嗯?！毕蜍埸c頭，“我想聽故事?！?/br>
    “多大了還聽故事啊?！?/br>
    “那就聽兒歌?！?/br>
    “行，你是小壽星，都依著你?！?/br>
    沈柳哄小孩，一下一下拍著向苒的后背，輕輕唱著：“月亮，在白蓮花般的云朵里，穿行......”

    生日這天，向苒夢到了mama，許是因為她過得很好，沈鶴放心，向苒已經很久沒有見過她了，夢里的人生著和沈柳一樣的面容，她知道她是mama，可她又分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