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山、山長?!?,時良臉色煞白, 磕磕絆絆地一句話也說不上來, 涔涔冷汗順著臉頰滴落在案桌上, 他不得已抬袖擦了擦汗。 “把你作弊的小抄, 給我拿出來!別想蒙騙過去,我都看見了!”,山長眉頭緊擰,語氣愈發凜冽。 “山長, 我沒有作弊,您相信我,我真的沒有作弊!”, 時良忙替自己辯解道,這作弊的帽子一旦蓋下來, 他這輩子就完了。 “那你方才是在做什么?”,山長冷聲質問,見時良垂眸怎么也不肯開口,他又轉頭看向謝見君,“你離他最是相近,你來說,你剛才是不是看到了什么?”。 其實早先常修然給扔時良紙團時,謝見君就已經瞧見了。 大抵是那常修然等得不耐煩,踢凳子又不見時良回應,便想著催促一二。 他在答題卷上謄抄算術題時,時良正往這個被丟過來的紙團上寫東西。 但是... 謝見君不著痕跡地看了一眼斜后方懶懶散散靠在椅背上,一臉事不關己的常修然,若是時良這會兒把紙條拿出來,怕是能借由這個機會,向山長說明所謂作弊的真相,坐實常修然和趙瑾霸凌他一事,那紙條上定是能分辨出常修然的字體。 他張了張口,盤算著要不要順水推舟,側面提醒一下山長那常修然有異,但話臨到嘴邊,他又兀自有些猶豫,擔心自己倘若把握不好分寸,必定會引火上身。 余光中卻見時良極其輕微地沖他搖了搖頭,眸光中滿是急切的懇求。 可讓他更為詫異的是,時良在情急之下,借由擦汗的動作,竟是將寫滿字的紙團塞進了嘴里,咽了下去。 謝見君輕嘆一口氣,罷了。 他微微躬身,向山長拱手作揖,“學生只專注于面前的算術題,不曾分神于旁的東西?!?。 山長一時無言,打眼瞥見謝見君面前的考卷上,正有謄抄了一半的答案,便揮揮手,讓他坐下了。 “山長,我沒有作弊,我、我就是餓了,偷摸吃了點餅子?!?,時良猛地咽了下口水,隨后連忙顫顫地從衣袖中,掏出半個已然捏碎的白面餅子,遞于山長面前。 這白面餅子是時良一直裝在身上的,他氣血虛,時不時便眼前發暈,每每發作,只稍稍吃上點東西,歇息片刻便能緩過勁來。 隨堂授課的夫子自是知道,當下見那掰碎的餅子,便立時上前湊到山長身邊,同他耳語道,“山長,該學生體弱,常有暈眩之事,故而帶些吃食,我等上課的夫子都了解他的情況,想來小考時定是那暈眩發作,才不得以如此失禮,還望山長莫要怪罪于他?!?。 山長半信半疑地掃過時良,時良咬緊了牙關故作鎮定,不敢讓山長瞧出自己有半點的異樣。 半刻,山長淡淡開口,“即使如此,那便好生作答,你在小考中吃東西,有辱圣賢,若是答完,可提早交卷,別誤了自個兒身子?!?。 “謝山長體諒?!?,時良拱手道,他神色無異地坐下,執筆的手微微發抖,無人看見之處,他拳頭緊攥,指甲已然深鉗進了rou里。 然則整個過程,常修然就像一個局外人,連同其他幾位考生,樂呵呵地抱臂,看著這場本該他才是主演的荒誕的戲。 謝見君心生不適,只覺得眼前一幕惡心至極。 他強迫自己回神,將這道算術題余下的部分,謄抄在考卷上后,舉手示意交卷。 ———— 小考后,便可自行散學。 他收拾好書袋,頭也沒回地走出學齋,沒多時,時良竟追了出來,張手攔在他面前, “你是不是覺得我很懦弱?”。 謝見君怔了怔,他心緒復雜,一時沒有搭話,只瞧著時良張了張口,似是還要再說點什么。 果不然,時良見他不說話,只當他默認了。他輕咬下唇,驀然自顧自地說起了自己的事兒, “我是被我們縣衙舉薦而來的,我娘擔心我身子不好,在府城無人照顧,便跟了過來,經鄰里介紹在常府做工,好賺些銀錢供我在府學讀書。也不知那常修然是從哪里得來的消息,便私下里拿我娘來威脅我,逼我答應考試的事情?!?。 謝見君了然,點了點頭,只是不解,常修然好歹是院試的第三名,何必冒這么大的風險作弊,如若事情敗露,時良破罐子破摔,他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等不及細想,時良繼續開口道, “我娘這些年一直盼著我能出人頭地,若是讓她知道我在學府過得這般狼狽,定然是承受不住?!?/br> 說這話時,他乍然想起,某一日他娘提了好些東西回家里來,眉開眼笑地同他說,“那常少年當真是個好人家,我只同他說,我兒跟他在一個學齋讀書,他便讓人給我送了好些吃食,說是看你太瘦弱,讓娘給你補身子呢,還讓府里人給娘漲了月錢?!?/br> 一想到這,他額前青筋暴起,牙關咬得咯吱作響,只恨不得將那道貌岸然的偽君子生吞活剝。 “我娘那般聰慧之人,但凡我說讓她離開常府,她必然能猜到些什么,我堂堂一個頂天立地的漢子,難不成要看我娘一個柔弱的婦道人家,替我去常府討公道嗎?可是我又做錯了什么?我來府學,也只是想要讀書,我自知身份不敵旁人尊貴,一直兢兢業業茍活,盡量避免同他人沖突,可為什么?”,時良眼圈通紅,幾欲崩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