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一縷輕煙,自香柱上方升起。 符敘緩緩闔眼。 …… 符敘從一出生起,就和別的孩子不一樣。 ——他能看透人的“命數”。 當第一次能完整說出一句話的時候,他對他父母說的是:“你們還有幾天就要死了?!?/br> 他父母當場變了臉色。 父親揚手給了他一巴掌,母親也直罵他晦氣。 但是不出幾天,他們果然死了。 整個村子在夜間被魔族洗劫一空,遍地都是尸體,鮮血染紅了土地,唯有被父母趕去莊稼地里睡的符敘躲過了一劫。 他早就想提醒他父母和村子里的其他人,但是沒人信他。 最后,還是只有他活了下來。 從那以后,符敘知道了,“命數”是改變不了的。 任何想要“改命”的人,下場都一定會十分凄慘。 他在村子里待了三天三夜,也餓了三天三夜,最終在昏死前等來了孟憐音。 未來的天機宗宗主,當年還是個天真爛漫的小姑娘,當場就毫不猶豫地救下了符敘,把他收為了親傳弟子。 符敘一直跟在她身邊,見證她從一路從意氣風發的俠女,變成不茍言笑的天機宗宗主,不過四十,鬢間已染上銀發。 符敘也在她一步步地教導下,從當年那個不會笑不會哭的小怪物,成了如今溫潤如玉、風頭無兩的少年仙君。 偶爾,兩人獨處時,孟憐音也會卸下宗主架子,對他閑閑道:“有時候,就連我也看不懂你?!?/br> 符敘彼時正在為她研墨,聞言溫和一笑:“師尊何出此言?” 孟憐音盯了他半晌,嗤笑一聲:“你倒還真是……認命?!?/br> 什么也不搶,什么也不爭,就好像即便下一秒就死了,他也能安然地順應天命。 符敘并沒有覺得這有什么不對。 那段時間,他們師徒倆的關系很不好,孟憐音時常把自己關在寢殿里,動輒半年多都不出門。 符敘知道,她是在試圖挽救回他的師母。 師母是個普通人,紅顏薄命,沒幾年好活,能撐到現在,全然靠著師尊搜來的各種藥材為她吊著一口氣。 符敘猜,師尊就是因為這個才看不慣他。 孟憐音自己雖身為天機宗宗主,但是最不信的就是命,所以她寧愿搭上性命,也要挽救回自己的愛人。 可她偏偏帶出來這樣一個與世無爭、順應天命的徒弟。 二人每次談話,都以孟憐音的冷笑告終,她意味深長道:“會有那么一天的,等著瞧吧?!?/br> 但她沒想到這一天會來得那么快。 符敘十七歲那年,崇平洲大雪。 厚雪落了滿山。 符敘站在庭院中給梅樹修剪多余的枝椏,雪簌簌地下,不過片刻,他發上、肩頭都已是一片白色。 身后一陣嘎吱嘎吱的腳步聲,有人靠近。 以為是來幫忙的雜役弟子,符敘沒有回頭,溫聲道:“這里我自己來就好,你先下去吧?!?/br> 沒人回他。 一柄油紙傘撐到了他面前,替他擋去風雪。 握住傘柄的那只手纖細修長,瑩潤白皙,不像是雜役弟子的手,反倒像是個富家公子。 符敘一愣,下意識回頭,一眼撞進少年笑意瀲滟的眼底。 雪下得漸漸小了。 天邊日光晴朗,照著漫天冰雪,一片熠熠生輝。 少年肩上披著緋紅鶴氅,一襲紅衣,白皙膚色被雪照得愈發透明,傘被他往符敘身上偏了偏,他自己反倒是淋了一肩頭的雪。 他杏眼微彎,瞳仁發亮,紅潤的唇角勾起,笑意盈盈道:“小仙君,為何一人獨自淋雪呀?不如也帶上我怎么樣?” 心跳突然似漏了一拍。 符敘怔怔望著那少年的臉,腦海中卻是想起了師尊的那句話。 “會有那么一天的,等著瞧吧?!?/br> 他當時是不信的。 沒想到,如今卻是—— 一語成讖。 第26章 鏡陣(九) 遠處似乎有人在喊宣靈的名字。 宣靈轉頭遙遙地應了一聲,回過頭來將手中的油紙傘柄塞到符敘手中,道:“小仙君,我師尊喊我有事兒,等一會兒我再來找你玩,你可千萬一定要等我??!” 符敘握住傘柄的修長指節微微蜷起。 因為禁術的原因,他并沒有受到鏡陣的影響。 他的記憶還在。 但是,他無論如何也沒有從記憶中找到這一段。 鏡陣中的幻境是根據陣眼本人的回憶創設的,薛鳴軒和謝玄霖兩人剛剛都是順著幻境走了下去。 符敘不太清楚,如果他做出了與回憶中不一樣的行為,會有什么樣的后果。 斂了斂神,符敘撐著傘,朝著宣靈剛才離開的方向,緩緩走去。 …… 昏暗窄小的室內,僅有幾顆夜明珠散發著淡淡的光亮。 地上亂得有些下不開腳,到處堆著陣法古籍,還有用來占卜的獸骨之類,宣靈東張張西望望,像個好奇寶寶。 孟憐音目光落在他身上,幽幽看了半晌,意味深長地開口道:“這就是云溪說的那個……” 辜平淡聲打斷她,道:“不必多言,你要的東西我幫你拿來了,我之前說的條件,你想好了嗎?” 孟憐音頓了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