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你以為人人都跟你一樣起薪那么高？市中心的房子，是我想住就能住得起的嗎？”

    “有些老式小區的房子不那么貴?！?/br>
    “看房也需要時間，入職之前八成找不到房子了?！?/br>
    “兩個小時通勤太久了?！彼€在說往返的事。

    “那我還能住哪兒？”

    池易暄雙手插兜，目光落到牛皮鞋尖，開口說：

    “找到公寓之前，住我家?！?/br>
    我很驚訝，但強忍著沒有表現出來，“你家能有我睡的地？”

    “有張折疊沙發?！?/br>
    主動提出讓我住在他家，這不像是他的性格。

    放在四年前正常，現在則非常不正常。

    “怎么突然發善心？”我感嘆。

    “最多讓你住兩周?！?/br>
    “那我要是兩周內找不到新公寓怎么辦？”

    “那你就睡大街吧?！?/br>
    得，一點沒變。

    韓曉昀聽完這些，表情更為凝重了，他拍了拍我的肩，“你和你哥住一起后，有話好好說?！?/br>
    我不知道他為什么突然來這樣一句話，“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別再往他車上扔雞蛋了?！?/br>
    從cici俱樂部出來，已經是午夜。池易暄和我一前一后地走在大街上，周圍紅男綠女絡繹不絕。他走到路邊一輛黑色的奧迪旁，坐進駕駛座。

    我朝地鐵口走去，身后車喇叭忽然響了一聲。我回過頭，池易暄降下車窗，探出腦袋，問我要去哪兒。

    “回我宿舍啊?！?/br>
    他沖我勾手，讓我上車。

    “上車做什么？”

    “去拿你的行李?！?/br>
    “今晚就拿？”

    “嗯?！?/br>
    我再次向他確認，“你是想讓我今晚就住到你家去？”

    “嗯，今天幫你搬了，我懶得再跑一趟?！?/br>
    “這么好心？”我將胳膊架在車門上沿，頭從降下的車窗里稍稍探進去，想要仔細看一看他的表情。

    他迎上我的視線，一只手握著方向盤，另一只手搭在檔桿上，“趕緊上車，別浪費我的時間?！?/br>
    我拉開副駕駛的車門坐下，故作輕松，“不討厭我了？”

    他聽到這話，重新將視線投向前方，“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br>
    他當然知道我在說什么，但他要裝作不知道，如果偽裝平和能夠換來我們倆之間的短暫和平，那也不差。

    我將地址輸入他的手機導航，換了個話題，目光從真皮內飾上逐一掃過，“車是什么時候買的？沒聽你跟家里說過??？”

    “公司分配的?！彼恼Z氣不冷不淡。

    池易暄剛發動汽車，我突然看見車窗上貼著什么，伸手指道：“那是什么？”

    他朝我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擰起眉心，下車后，從擋風玻璃前拿走那張紙條，坐回駕駛座。

    我瞥了一眼，是張罰單。

    奇怪，cici俱樂部雖然不能停車，但附近商圈就有公共停車場，走路約一刻鐘，客人們一般都會將車停在那里再過來。

    難道他是急著來找我？想想也不太可能，但今晚發生的所有事情都不正常。如果要聊工作，他本可以約我周末見面，完全不用像今天這樣匆忙，我也不至于午夜了還要回去收拾行李。

    “要罰多少錢？”我問他。

    池易暄沒聽見似的，將罰單塞進擱水瓶的水槽里。發動引擎后，他一腳油門，車如離弦之箭，我被慣性壓在靠背上，手忍不住抬起，握住了車門上的扶手。

    我哥開車很猛，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公交車司機出身，他一踩油門，車就跟喝了兩箱紅牛，在車流之中左右穿行，引來一陣喇叭與怒罵。

    當然他認路的水平沒法跟公交車司機相比——現在行不行我不清楚，但當年我高中畢業，去廈門旅游時，他租了輛豐田載著我在城市中穿行。人生地不熟，他對著地圖左看右看，半個小時了還在原地兜圈。當時天很黑，周圍也沒什么行人，他暗罵一句：“媽的，鬼打墻？”

    “哥，是你太路癡……”

    “不是說在這里右拐嗎？哪里有能拐的地方？”

    我揉著眉心，從他手里接過手機，“這里信號不好，導航不知道你在哪條路上?！?/br>
    我降下車窗，借著路兩旁昏暗的路燈看路牌。馬路上車流稀少，我們將車速保持在三十邁左右。夏日午夜，月亮如高懸在夜空中的魚鉤，從東海吹來的風帶著潮氣和海水的咸腥。

    二十分鐘后，我們終于找到民宿。方才迷路讓他出了一身汗，他將車熄火，解開領口的扣子，轉頭看我，“要是沒有你，我還得再轉四十分鐘?！?/br>
    他輕松地笑著，漂亮的眼睛瞇起，如彎彎的月牙。

    “臭小子，真是長大了?！?/br>
    “那可不，現在比你高半個頭?！?/br>
    “也就是看著高?！?/br>
    “嘿！那我們一會兒上樓了比試比試，就比掰手腕。不過我是學?；@球隊的，得讓著你一點，你兩只手掰我一只手，怎么樣？”

    他拍了我腦袋一下，不屑地說：“你也太瞧不起你哥了吧？你哥可不是瓷娃娃……”

    我看向車窗外，今夜，月亮與我對視。這是廈門行之后，我第一次坐他的車。一線發達城市的晚風，沒有浪漫滋生的氣息。

    我主動打破沉默，摸了摸我的耳骨釘，問他：“我這新形象，怎么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