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暗花未明
“小菩薩身體可好些了?” 觀清靜默的坐在床尾,背對著我折迭整理衣物。他側過頭,微弱的陽光恰恰好落在他高挺的鼻梁之上,一側明一側暗,忽明忽滅。 手臂支撐著坐了起來,我看了看他,又將視線投向窗外,相顧無言。 觀清的手一頓,他轉回了頭,“公主的病好了不少,小菩薩且放心。明日唐大人便會接公主回京?!?/br> 窗紙上樹影摩挲,我漆黑的雙眼漸漸失去焦距。 諸多的情緒復雜翻涌,胸口仿佛被巨石壓住般沉悶,我不想繼續這個讓我不開心的話題,語氣平淡的回他:“勞心觀清師傅照料了?!?/br> 觀清從來都是溫柔細致的,像春風細雨,像平波秋湖。他總是很輕易的就能接近你,而你似乎也很難拒絕他。 他放下手上衣物坐到我身前,溫熱寬大手將我手輕柔握在掌心?!笆怯^清說錯話,惹小菩薩不開心了嗎?” 他干凈澄澈的眼幽幽望著我,分明是溫柔的卻驀然叫我呼吸都覺得痛苦。 我搖了搖頭,“不,是我的問題?!?/br> *** 許是因此番南下并未尋到心中所求,唐權心中憂慮更甚,面色冰冷如玉面修羅,讓人大氣都不敢喘。 疾馳的馬車停在寺院門口,唐權快步往內院走,侍衛早已回稟公主狀況,唐權面無表情的臉上此時透著一股令人膽寒的壓迫,仿佛黑云壓城城欲摧。 “唐大人!”翠兒從公主房中出來時便見迎面走來的唐大人,諸人皆認為唐權喜怒不形于色,是個城府頗深的狠角。 翠兒一驚,竟不自覺地喊出了聲,便見唐大人眉間輕蹙,面露不虞。走的近了,站在翠兒身前時,望著芝蘭玉樹的唐大人,她竟生不出半分旖旎心思,唯有驚恐萬分。 “公主睡下了嗎?” 翠兒略有猶疑,但隨即垂首彎腰道:“大人,公主吃了藥,這會兒已躺下休息?!?/br> “把門打開,我進去看看她?!?/br> 唐權的話向來不容置喙,翠兒當即拉開門迎他進來。屋內帷幔重重不見光亮,青天白日卻也點了一盞燈。 唐權站在床前,常年纏綿病榻令明月看上去脆弱易碎,仿佛呼吸重了些都能將她吹散,他的心便不受控制的絞痛。 “是否服用了和尚的藥,怎么不見起色?” 翠兒心驚,唐大人周身氣壓驟降,她膽怯的回道:“和尚的藥相比太醫給的方子確實好上不少……”她支支吾吾,“公主是……是被別的事情驚擾了?!?/br> “何事?” 翠兒心跳如擂鼓,她艱難的吞咽喉嚨,道:“一小和尚沖撞公主,整盆冰冷的水潑到公主身上。命人將那小和尚關押之后,誰料小和尚竟暴起殺了人,佛門之地見血,公主一再受驚?!?/br> 唐權深深看著明月蒼白的,那與meimei幾分相似的臉,輕飄飄的一句話便是一條人命:“驚擾公主,殺了吧?!?/br> 翠兒愣住,渾身僵硬,她竭力維持住冷靜,驚惶道:“是……是!奴婢這就去辦!” 我聽到了聲音,觀清說兄長已經抵達,擔憂公主病情,下了馬車便第一時間前去看望。 我心里空落落的,難以生出別的心緒。 “砰”的一聲門被撞開,我尋聲看去,觀清和那個面相不善的和尚匆匆而來。那和尚像座小山一般站在我面前,我尚未反應過來,他便一手攬著我的腰,一手穿過我的膝蓋將我打橫抱起匆忙往外走。 觀清走在身側,他語氣沉沉,道:“唐大人因公主動了怒,下了殺令?!彼秩崧暟矒嵛?,“小菩薩,業靜會帶你去一安全之處。此番恐怕得躲藏些時日。不妄的藥很有用,待公主身體好轉唐大人心情自然由陰轉晴,那時我們再去求情?!?/br> 我抓著手下和尚的僧袍,遲鈍的點了點頭,不欲多說。心中鈍刀子割rou,撕扯得每一根神經都是難以忍受的劇痛。 兄長竟是要殺我。 業靜速度很快,我們走的是一條偏僻小道,本以為會就此避開前來追捕的侍衛,可對方是以圍剿之勢展開追捕,我們很快被追上。 手持長刀的侍衛將我們團團圍住,其中一人向前揮出刀口時,我閉上了眼睛?!胺盼蚁聛戆?,我不想連累你們?!?/br> 業靜垂眸,目光從我面上輕輕掠過,并未就此將我放下,反而抱得更緊了些,我仰頭只能見他繃緊的下頜線。 一場廝殺以摧枯拉朽之勢立即展開,揮下的砍刀像雨點一般密集讓人無處躲藏。業靜和觀清立即閃身躲避再回以反擊,抱著我到底還是妨礙了業靜施展動作,幾次刀尖距離他不過分毫的距離兒而險險躲過。 “唔!”業靜踹出一腳將那侍衛踢飛,下一秒卻咬牙哼出一聲,對方人數眾多,趁他應對不備時一刀砍在業靜后背。 大片噴灑的鮮血,滿地掉落的人頭殘肢,佛門清修之地如今也是鮮血染地。我望著那些死不瞑目的人頭,又看見觀清破爛的染滿鮮血的僧袍,一股強烈的恨意涌上心頭。 是恨,是對自我的憎惡,是對想盡辦法也要見他一面的兄長的濃烈憎恨。 “快走!”我抓緊和尚的手臂,迫切的想要離開這里?!皠e殺了,你受傷了,先離開這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