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秦沐幫我投的稿子,闖進了復賽。 大概半個月前,秦沐找到我,問我要不要參加一個全國征文大賽。我下意識想要拒絕,卻因為他再三的鼓勵而產生了動搖。 “放心,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保證不會再有第三個人知道。如果不幸被退稿了,我就當它完全沒有發生過,絕對不會再提。你不相信自己,還不相信我么?!?/br> 我相信他,于是找了篇很久以前寫的隨筆,進行一番刪改后交了上去。 那篇文章的名字,叫做《流浪狗》。 由家門前突然出現的流浪狗,引出了一段獨居老人的故事。 那是我路過小區附近的菜場,看到那家淹沒在黃土和垃圾中的釘子戶時有感而發。秦沐看后連連稱贊,說評審們絕對會喜歡。 沒想到確如他所言。 (3) 為了慶祝我順利通過初賽,秦沐決定請我吃大餐。 我們相約在咖啡店里。 那是島城最早的一家咖啡店,名字叫做塞拉維,翻譯自法文c'est la vie。 意思是:這就是人生。 我們坐在二樓靠窗的位置。桌面上放著一個小巧精致的煙灰缸,里面鋪著滿滿一層咖啡渣,散發著醇厚的香氣。 我沒什么胃口,對著菜單隨便點了兩個甜品。秦沐要了一杯無酒精的莫吉托,接著又點了華夫餅、水果披薩、小食拼盤和一份提拉米蘇。 “點那么多你吃的完嗎?” “這話應該我問你吧,點這么少,顯得我這個請客吃飯的人也太沒有誠意了吧?!?/br> 他盯向我,目光如水,看似沒有波瀾,卻涌著一股強大的力量,好似要將我覆蓋。 我被他盯得有點不自在,不由得向后退了一下,警覺地望向他,“你干嘛,我臉上有臟東西嗎?” 他睫毛微顫,“不是啊,看你最近一直悶悶不樂的?!?/br> “誰說的,稿子過了我超開心的好嘛?!?/br> 扯著嘴角,露出一個巨大的笑,牙花子都在滋滋冒風。 他被我逗樂,眼睛彎成了一座小橋。 “傻瓜?!?/br> 陽光和煦,照向他溫潤的側臉。他的語氣像極了鴿子柔軟的羽毛,以至于很多年后我回想起當時的場景,幾乎要忘記了那天所經歷的悲傷。 但彼時的我卻無暇顧及那么多。 我真得像一個呆滯的傻瓜,一門心思沉浸在自己的悲傷之中。 那天的所見,成為了壓垮我的最后一根稻草,我終于不得不面對一個殘酷的真相——我被全世界給拋棄了。 (4) 空氣中飄來一個淡淡的女聲,“蘇老師?!?/br> 乍一聽,覺得這聲音有點像白笛,于是聞聲望了過去。 不遠處,那女人穿了一件淺灰色棉服,下面是水藍色直筒牛仔褲,頭發被隨意地扎起一個馬尾,一顰一笑和白笛別無二致。 站在她身旁的,是一個四十歲出頭的中年男子。 藏青色毛呢大衣筆挺地貼在他的身上,使得他的輪廓愈發消瘦挺拔。脖子上的灰色圍巾是我去年送給他的生日禮物,他愛不釋手了好一陣兒,說我是他全天下最疼愛的人。 那個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男人,此刻正牽著另一個女人的手。 那個人,不是我的mama。 而是我朋友的表姐。 是這個學期剛剛轉到我們班上的地理老師。 …… 后來我常常在想,如果當時的我能夠克制一點,如果我可以控制住自己的情緒,理智地去面對這件事,那么在場的人,是不是就不會那么尷尬。 可是沒有如果。 我感到體內有一股血迅速涌上了頭,握著勺子的手不住地開始顫抖。 幾乎沒有片刻的思忖,我沖了上去,攔在他們面前。 像是潑婦一般,對著他們大吼大叫。 我說蘇岳平,你在干嘛?和一個比你小那么多的人在一起,你要不要臉??!你拋家舍業,放著自己的父母和女兒不管,你去陪客戶、陪朋友,你去談戀愛,你配當一個父親嗎? 末了,我脫口而出,“我真恨不得你去死?!?/br> 我不明白自己為什么會接二連三地說出那些惡毒的話。 我只覺得自己難過極了,痛苦極了。 他,還有我媽,他們所有人都是一樣。只會把我當作皮球似的踢來踢去,想起了就抱起來玩兩把,覺得無聊了就拋棄在角落。 在他們眼里,事業、愛情,都遠比我重要。 或許只有我才是可有可無的。 或許我從一開始就不應該被生出來。 …… 那些壓抑在心底的委屈被我一股腦兒地傾瀉而出,那些對他們的不滿與憤怒,變成了我口中的子彈。 槍林彈雨,血流成河,徒留一片狼藉。 (5) 我是在眾人的目瞪口呆中沖出去的。 離開的瞬間,我看到我爸和白笛錯愕的表情,看到秦沐和其他客人們震驚的臉。但我已完全顧不上丟人,只覺得心痛得要命。 我不知跑了多久,只一心想快點離開那個讓我傷心的地方。 抵達路口處時,我伸手,攔住一輛出租車。剛要鉆進去,一個潮濕又溫熱的手攥住了我的手腕。 秦沐疼惜地望著我,輕聲喚著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