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感情是最廉價的東西
男人低垂著眼瞼,拿著刀叉慢條斯理地在餐盤上切割,顯然對她隱含的警告并不在意,只是淡淡嗯了一聲以作回應。 不咸不淡道:“放心,我沒有多生事端的想法,只希望陸總在規束別人之前好好重視我們之間的約定,安排人就不必了,維持這段婚姻在公眾面前的得體是我們當初一致的目的?!?/br> 刀鋒劃過嫩rou的聲音在安靜中回響,刀叉的碰撞聲清脆而尖銳,周予彥慢條斯理地把切好的紅rou送到嘴里,抬眼看向面前的女人,“不是嗎,老婆?!?/br> 言語平淡得像是沒有一絲一毫的情愫,只有雙方利益的維系。 自相矛盾的男人。 可只要她只需要她們之間的關系維系在這種表面穩定的框架中。 陸栩并不在意這些細微的措辭,笑意淡淡,未著妝色的淡唇輕啟,“周總為我們的合作如此周到,我自然不會違約?!?/br> 她指尖輕叩桌沿,“下一次赴約是什么時候?周叁?” “嗯?!?/br> “我會提前回家,上次沒喝完的紅酒還存著么?” 周予彥垂眸,“開封過再存封也會變質,你喜歡我再開一瓶就是?!?/br> 陸栩似笑非笑,“那酒可不好弄,真是用心了?!?/br> 刀叉在指間輕轉,男人修長的手指問問扣著金屬手柄,力道收斂至極致的冷靜,動作優雅得跳不出半點錯處。 “一瓶酒不至于費心?!?/br> 連不經意間的停頓都無可指摘的克制。 陸栩沒再說話,執起手邊的酒杯,在周予彥桌前的杯壁上碰了一下,酒液在清脆的聲響中搖動。 “那就周叁?!?/br> 陸栩沒等他端起酒杯,自顧自抿了一口酒液。 “還有事,先走了?!?/br> 她放下還有許多酒液的高腳杯,走到自己的餐椅提包,抬手召來侍者把她的外套遞了上來。 拉扯到極致的弦搖搖欲斷,咽下食物的時候喉管處傳來熟悉的窒息,皮下的神經已經有些細微的顫抖。 這是周予彥犯病的預兆。 臉上卻寡冷得像一潭死水。 他放下手里的餐具,重新看向準備離開的女人,“下周……” 陸栩套上風衣,順勢整理袖口,并未再分視線給予自己的丈夫,輕描淡寫打斷,“下周行程排滿了,周總如果需要我作為妻子出席一些場合的話,應該提前和賀琉預約?!?/br> 是。 他想約她要絞盡腦汁去想一個不刻意的借口,還要通過別的男人。 快要抑制不住骨縫里溢出來的躁郁,周予彥抬手落在剛才陸栩給他戴的表面上摩挲,尾指落在滲血的紗布中間抵進去。 疼痛略微平復了些躁動。 “我是說下周的行業峰會你應該也會參加,可以一起?!?/br> “沒有去的計劃,我會讓助理對接?!?/br> 說完,陸栩已然轉身離開,風衣下擺在轉身的動作間微微翻起,步伐從容。 周予彥望著她的背影,繃緊的手指已經隱隱能看出顫抖的幅度,他臉色平淡如水,從手提包里掏出藥瓶,隨意在掌心倒出幾顆含進嘴里,執起陸栩剛剛放下的酒杯,把剩下的酒液一飲而盡。 藥粒順著酒香滾進咽喉,片刻后垂下眼簾,將最后一塊切好的紅rou送入口中,咀嚼吞咽。 侍者等到兩人都前后離開餐廳才上前收拾,然后駭然發現,原本男人坐的位置,雪白的餐布已經被深色的血漬緩緩浸透,像是一灘暈開的殷色,濃稠又詭譎—— 商務車在高速公路上緩慢行駛。 主駕駛的賀琉不動神色地從后視鏡觀察她的神色,“陸總,到錫市還有一個小時,您要不休息一會?” 陸栩放下手里賀琉交給她的資料,淡聲,“不用?!?/br> 天色昏暗,錫市的風透著一股冷意,風吹過墓園,掀起女人黑色風衣的衣擺。 陸栩站在墓碑前,垂眸看著面前的石碑,碑上刻著“沉揚仲、張筠之女,沉婉”,照片中的女人溫婉秀麗,眉眼間透著一股明媚。 “媽?!?/br> 清脆的砂輪滾動的響動后,陸栩微微低頭,燎燃了手里的香煙喂到嘴邊,抬眼看向照片里自己的母親時,臉上沒有一絲情緒。 她沒說話,只是如往常每次來這里時的那樣,站在這靜靜抽完煙。 只是今天,在火星快舔舐完煙蒂的時候,她蹲下身,打開火機重新擦出火花,任由火焰吞噬手邊的資料,丟向了石碑臺上。 再開口時語氣帶著一絲譏誚。 “怕您在地下還念著陸正源,給您看點好東西?!?/br> “多謝,您看中的人一如既往的涼薄,倒是沒機會讓我生出惻隱之心?!彼曇羝降?,帶著不輕不重的笑意,仿佛在評價一個無關緊要的人一般談及自己的親生父親。 “當年你覺得他值得托付一生,放棄了自己的身份甘愿做他背后的女人,可惜,他連你的忌日都記不住,最近忙活著給賤種按名分?!?/br> “啊,真是?!?/br> 陸栩輕嗤了一聲,又點燃了一根煙咬在嘴里,“怎么解決完一個又來一個,他到底播了多少種啊?!?/br> “他帶私生子回家,你選擇忍耐,他私下扶私生子上位,你還是忍耐,忍耐到最后的結果就是,你被磋磨致死還不夠,他縱容別人想了殺我騰位置?!?/br> 她頓了頓,嗓音壓低了幾分,帶著淡漠的疏離,“媽,我還真有些遺憾……您沒能活久些,至少活到在新聞上得知我死訊的時候,讓我看看你的臉上到底是失去女兒的悲痛,還是依舊只有對丈夫的乞憐?!?/br> 墓碑無言,照片里的沉婉仍舊是那副溫柔的模樣,這是陸栩外祖父外祖母選的照片,十八歲沒有經歷過情愛的少女,大方得好似絕對不會經受陸栩記憶中那副消瘦欲絕的郁色。 比之從長輩口中聽到的這個女人的優秀和明艷,陸栩見過她最多的樣子就是委曲求全,苦守著空房等待許久,然后在丈夫偽裝的輕語綿綿中再次燃起情意的眷戀。 但陸栩沒有任何理由怪她。 一個本身沒有任何過錯的女人,只是被愛蒙蔽了眼,任何“如果”前提的推測因果都是欲加之罪。 沉婉對得起任何人,只是對不起十八歲的她自己。 她會感謝她的母親,讓她至死都將“感情是最廉價的東西”這句話刻在骨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