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點，在第五次看向蔣耀的工位時，秦冬波瀾不驚的臉上終于露出了一絲讓人很難察覺的頭痛。

    這小子，竟然真的還在查詢兒童抵觸警察的原因。

    記憶中韓濤過去每次提起這個還在派出所的弟弟，對他的評價左右脫不開一個“倔”，而直到秦冬真正認識了蔣耀，這個認知才第一次變得鮮明起來。

    要不是韓濤告訴他，秦冬也不會知道，原來蔣耀趁著一周唯一休息的那一天去查了來電人，而且居然還在對方的家里耗了足有四個小時之久。

    雖然最后白燕什么都沒有告訴他，但顯然，蔣耀還沒打算放棄。

    麻煩。

    看著目不轉睛查資料的蔣耀，秦冬難得感到有些煩躁，耳邊不禁又響起韓濤幸災樂禍的聲音。

    “你就不告訴他吧，隨你，不過我可提醒你啊，秦冬，你不告訴他他很快就會自己查出來，這小子跟我是一個師父，他可不傻，而且，他最不缺的就是耐心——你是不知道，他以前可是能跟嫌疑人在審訊室里嘮六小時的人，就這樣，你還指望他會知難而退？”

    ……麻煩了。

    秦冬微微皺起眉，他想了想，正準備要叫住蔣耀，結果就在這時，前排的咨詢師張曉冉卻忽然站起身對著他們這邊打了個手勢，捂著電話壓低聲音：“前天那個說mama要自殺的小姑娘，又打電話來了！”

    “什么？”蔣耀聞言騰的一下抬起了頭，“曉冉姐，你轉給我！就說你現在不方便接電話！”

    “好?！?/br>
    張曉冉頷首，坐回去又交代了兩句，很快便轉線給了蔣耀。

    “喂？”

    聽聞電話那頭熟悉而稚嫩的聲音，蔣耀知道自己不能暴露警察的身份，他抓著話筒猶豫了一下，很快竟是刻意捏起了嗓子，用仿佛女孩兒一樣又輕又軟的聲音說道：“你好呀?！?/br>
    “……你是？”

    “剛剛的jiejie不方便接電話，所以換我，我姓……江，叫江jiejie就好?！?/br>
    換做一般人，這樣吊著嗓子同人說話難免會顯得怪異，但偏偏蔣耀的聲音本就輕快柔和，如今稍加偽裝，聽起來竟像是個中性的女聲。

    “小meimei，你前天打電話讓我們去找mama，我們去找了，但是她沒事呀?！?/br>
    “mama沒事嗎？沒事就最好了，我打電話來就是想問這件事?！?/br>
    “mama有沒有事，為什么小meimei你會不知道呢？你沒陪著mama一起嗎？”

    “我……我沒和mama住在一起，mama就住在我之前說的那個地方?！?/br>
    “那你是怎么知道mama有自殺念頭的呢？”

    “我……就是知道，因為沒有別人可以守護mama了，警察也沒辦法保護她，所以只能我來?！?/br>
    警察也沒辦法？

    蔣耀微微一愣，這下終于有點知道為什么白燕會抵觸自己，但問題是，她壓根就不是陳曉的女兒，又為什么會得出這樣的結論。

    他又試探著問：“警察沒辦法守護mama，為什么你要打電話給我們呢？”

    女孩兒猶疑了一下：“因為只有我打這個電話才能幫助mama?！?/br>
    “你之前打過這個電話嗎？”

    “……很久以前打過?！?/br>
    “那你有給警察叔叔打過電話嗎？”

    “打給他們也沒有用，因為他們幫不了mama?！?/br>
    “他們以前試圖幫過mama嗎？”

    “……他們，他們就是幫不了mama?！?/br>
    之后的將近半個小時里，蔣耀試了許多種方法，想要從白燕口中知道“mama”到底為什么要自殺，但是，無論他怎么問，白燕也只會回答他一句話。

    “mama心情不好，會做傻事?！?/br>
    為了得到更多的線索，蔣耀費力維系著假音和女孩兒聊了許多，然而，很快他就發現，白燕對陳曉的了解不多，不但如此，她還會刻意回避回答和陳曉有關的問題，似乎是不想讓他們看出她和陳曉的真實關系。

    為什么會這樣？

    陳曉那天說她不認識其他叫她“mama”的女孩兒，難道這個關系是白燕單方面認定的？

    蔣耀越聊疑問越多，就在他還想要試探更多的時候，電話那頭卻突然傳來女孩兒有些慌張的聲音：“我要掛了?！?/br>
    說完，和成年人聲音一起響起的是一聲清楚的“咔噠”，蔣耀怔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那肯定是白燕真正的家人發現了她在打電話。

    因為白天的那次登門，他暴露了白燕偷偷打電話的事，而這一次過后，恐怕這丫頭很久都不會打電話來了。

    想到這兒，滿心挫敗的蔣耀一頭扎倒在桌上，發出咚的一聲悶響。

    “裝成女生聊了半小時還是沒問出來，感覺跟師父學的預審技巧都還給他老人家了——”

    在一旁圍觀了將近半個小時的秦冬：“……”

    韓濤說的沒錯，這小子比他想的要倔多了。

    猶豫了一下，秦冬最終還是伸手去拍了拍蔣耀的肩膀：“你跟我出來?！?/br>
    通常來說，干預中心最忙碌的時間是晚上九點到凌晨兩點，根據徐長青的研究，這段時間也是最容易發生自殺的時間段，尤其是凌晨十二點過后，自殺風險甚至會飆升到白天的數十倍。

    如今的時間已經過了八點半了。

    蔣耀在出門的時候特意看了一眼表：“冬哥你是要抽煙嗎？我們得抓緊點，馬上等到九點就開始忙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