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那時的譚峰和黃麗，在國營礦場里上班，一個是礦場的技術員，另一個則是礦場的安全員。 這兩個崗位在當年是出了名的香餑餑，連送他去譚家的婆子都說，他是積了大德才能尋來這么好的父母。 的確…… 當時的譚峰和黃麗，是好得不能再好的父母。 他們工作穩定，婚姻幸福，家庭美滿。 除了…沒有孩子。 那時的醫學技術不發達，兩個人結了婚超過三年，黃麗也沒懷孕。 這于現在來看，算不上什么新鮮事兒，可是對于當年來說，結婚多年無子，便是最大的惡。 他們努力到了結婚的第五年，終于在熱心親戚的建議下，決心從遠房親戚手里“過繼”一個男孩，當作自已的孩子。 他們給他起名叫譚樂，因為有了他，這個家庭便有了歡樂。 譚樂很喜歡這個名字。 至少，在起初他剛來譚家的時候，還是很幸福的。 那時的他，像是城里的孩子一樣過了人生的第一個生日，也像城里的孩子一樣周末可以去公園、可以逛商場。 他吃了甜到發膩的大白兔奶糖，也喝了城里孩子都不怎么有口福喝過的北冰洋汽水。 逢年過節，再也不需要撿mama、jiejie的舊衣服，他也會有自已的新衣服、新鞋、新書包。 更甭提那時譚峰和黃麗的工資高，廠里福利待遇好。 他家里早早地便有了鄰居家羨慕的冰箱、洗衣機、彩電。 那時的他。 很幸福。 而這一切幸福，只短暫的持續到了他十歲的時候。 那天他照舊放學回家，剛一進屋便聽mama跟他說，“樂樂，你要有弟弟了?！?/br> mama的臉上蕩漾著他沒有見過的笑容，小心翼翼地坐在沙發上，始終護著自已尚且還平坦的肚子。 譚樂傻乎乎的看著mama，以為他們又收養了新的孩子，他眨巴著水靈靈的眸子問她，“弟弟在哪？” mama笑著指了指自已的肚子跟他說，“mama懷孕了，再過八個月，你就可以見到弟弟了?！?/br> 呵…… 一樣的人生，再次重演。 當父母有了新的孩子，他便是被拋棄掉的那一個。 譚樂清楚他自已接下來的命運。 他軟了肩膀，歪著頭看著mama，只怕她接下來會裝模做樣的跟他說。 “送走吧，可是無論如何都要幫他尋著一個好人家?！?/br> 再后來，那便是弟弟出生了。 整個家里洋溢著一股濃厚到化不開的喜悅。 弟弟的名字叫天賜。 他是上天賜予譚家最好的禮物…… 他記得爺爺奶奶第一次上門看見弟弟時的模樣…… 年近六十的老人眼里泛著淚光，只是看了弟弟一眼，便激動到淚流滿面。 他們念叨著“乖孫孫”、“乖孫孫”，絲毫不在意站在角落里看著他們背影發呆的譚樂。 他也記得姥姥姥爺上門看見他時的嫌惡…… “他怎么還沒走？” “麗麗就是心太軟，現在都有自已的孩子了，怎么還讓他繼續留在這兒？” …… 一切似乎都變了…… 但他不在乎，他本就是這個家里領養來的孩子，沒有譚峰和黃麗，他甚至不知道自已現在是不是還活著。 他小心謹慎地活在這個家里，盡著自已最大的努力不被當作那個“尋著一個好人家”送出去的孩子。 那時的他，還住在這個家里的小房間，只不過房間里出現了弟弟越來越多的生活用品。 穿不下的衣服、玩壞的玩具…… 臟了的被褥、不看的繪本…… 陽臺上永遠搭著他幫弟弟洗到雪白的尿布…… 他還記得弟弟三歲時，他收拾衣柜找出了小時候最喜歡的毛絨玩具。 一個少了一顆扣子眼睛的黃色毛絨小狗。 他興高采烈的拿到譚天賜的面前，還模仿著小狗的叫聲逗著弟弟，“汪汪，汪汪”…… 而弟弟只看了一眼便被嚇得咧嘴痛哭…… 那只黃色的毛絨小狗從此被扔進了垃圾桶…… 第7章 寸步不離 “譚樂，譚樂！”客廳里傳來黃麗的喊聲。 譚樂伸手將課本合起放在床上，趕忙應了一嗓子。 “天賜說他想喝牛奶荷包蛋，你去給他煮上去?！秉S麗說完又想了想，“再順便削兩個蘋果去?！?/br> 譚樂點著頭進了廚房，冰箱里色彩各異的塑料袋裝著不同的水果蔬菜。 這些蔬菜，大多已經腐爛變質，留下的那些，看起來也都放了不少日子。 好在蘋果這種水果，永遠都有著與他外表不匹配的生命力。 譚樂從冰箱門上拿了譚天賜常喝的牛奶，又從一個黃色袋子里拿了兩個蘋果，想了想索性把冰箱也整理了一番。 牛奶是玻璃瓶的，是黃麗從去年年底開始給譚天賜專門定的。 這種玻璃瓶的牛奶因為不添加防腐劑，保質期只能維持兩天。 可即便是這樣，黃麗也從沒讓牛奶過期過。 牛奶每天都會放在家門口的小箱子里。 塑料的紅色箱子被專門配了一把小鎖，顯得格外有儀式感。 每天下班，黃麗都會從箱子里把牛奶取出，再放到自家的冰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