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祝清禾進來后看向復古臺燈那桌,沉眉。酒吧有一架鋼琴和兩個唱位,祝清禾選中門口的唱位。 她在高腳凳坐下,抱出吉他,只要抬頭就能看見酒吧大門,和復古臺燈那個方向。 她撥動琴弦,面向大門,等待一位不知道會不會到來的客人。 那是一名優雅知性的女士,有著清澈的眼睛和整齊的黑色長發,每次到來都坐在復古臺燈下,拿出鋼筆和白紙,點一杯瑪格麗特。 原本對祝清禾來說,她和所有客人一樣,沒什么特別。 第一次引起祝清禾的注意,是去年秋天,服務生收拾餐桌時發現一頁寫滿音符的a4紙。 服務生好奇地叫駐唱的祝清禾去看,祝清禾照著音符默默哼唱,竟然是她原創寫的歌。 當晚她唱了十幾首歌,這位女士獨獨記下了她寫的這一首。僅憑聽過一遍的旋律。 一定也是懂音樂的人! 而且是能欣賞她作品的人! 祝清禾眼里含光,高山流水,知音難覓,如果能再見一面就好了。 再遇,她坐在小高臺上彈琴清唱,那位女士坐在復古臺燈下,握著鋼筆書寫。 她唱,她寫,兩相靜好。 等女士離開,服務生收來新的白紙給祝清禾,她看了,上面寫的不再是她唱的歌,而是一首她也很喜歡的曲子。 jvke的《golden hour》。 拿到曲譜,女士再來的下一次,祝清禾選了鋼琴位,當她在吧臺點下瑪格麗特,彈奏只有她們知曉的《golden hour》。 一曲結束,祝清禾悄悄望向臺燈,女士正朝著鋼琴這邊瞧。 祝清禾心如小鹿,慌張地低頭,但只是匆忙一瞬,她瞥見了女士嘴角上揚的溫柔。 而后每次,祝清禾都收起女士留下的曲譜,等到她再來時,為她彈奏,唱誦。 從秋入冬,從冬入春,女士每周都會來,點一杯瑪格麗特,留一張紙。 立春的晚上,祝清禾走到復古臺燈邊,拿起桌上留下的音符白紙,淺淺哼唱,翻到背面,突然發現右下角有一枚精致的簽名。 方知予。 是她的名字嗎? 祝清禾雙手拿紙貼到胸口,放下來,撫摸紙上的字跡。 方知予,真好聽。 方知予,今晚你會來嗎? 祝清禾邊彈吉他邊注意酒吧門外,夜色繁華中,一道窈窕的身影姍姍來遲。 要說echo酒吧這個名字取得好呢,念念不忘,必有回響。 祝清禾清清嗓子,她咽喉不適,剛才只是彈奏吉他,不唱,有客人點歌才唱一首。 她給吉他調弦,起了偏低的調,看著方知予不緊不慢地走向復古臺燈,落座,玉白的手指撩起耳畔的發絲,紅唇張合。 祝清禾不懂唇語,但她看了太多遍方知予說那四個字。 “瑪格麗特?!?/br> 方知予點好酒。 祝清禾撥弦唱出:“瑪格麗特?!?/br> “瑪格麗特?!?/br> “像晚霞一樣融化日落?!?/br> “最跳躍的火焰?!?/br> “閃耀妄想唇舌?!?/br> 臺下坐了桌醉醺醺的男人,不滿意地嘖聲。 其中一個指祝清禾:“唱的太軟了!沒勁!給我唱死了都要愛!” 祝清禾保持職業微笑:“不好意思啊大哥,我感冒嗓子不舒服,唱不了太高,您看換首調子低點的可以嗎?” “嗓子不行唱什么歌啊,掃興!” 領班帶來另一個駐唱:“抱歉抱歉,換人給您唱,再送您一份魚皮花生……” 祝清禾跟著領班走到吧臺,默默聽批評,轉頭,復古臺燈那桌空了! 她走了啊…… 今天走的好早,酒杯里還剩半杯。 祝清禾心里空落落,像是舍不得吃的東西留啊留,壞掉了。 領班批評夠了,擺手:“算了,你彈了兩小時,去后面休息十分鐘?!?/br> 祝清禾提起吉他,點頭。 吧臺背后是更衣室,員工可以在里面休息。 祝清禾坐在更衣凳上看手機,班級群里發了班會通知,下面的“祝家人”群聊冒出紅點,祝清禾看都不看直接刪掉。 服務生進來,祝清禾聞到一股淡淡的苦味,回頭看見她端著一杯熱沖劑。 “剛泡好的感冒靈,快喝吧?!狈丈谒赃?,還給她一只小塑料袋。 祝清禾接過藥:“哇,這,太感謝你了,這么貼心。多少錢我轉你,下班請你吃夜宵?!?/br> 服務生:“我哪有這么體貼,這藥是客人讓我轉交給你的,沖劑是她泡好的?!?/br> 塑料袋里有感冒靈,一盒潤喉梨膏糖,袋子上印著安康藥房,就在echo對街。 一杯泡好的感冒沖劑。 一盒哄吃藥的糖。 祝清禾攥住口袋,推門:“哪個客人?” 服務生笑著回答:“復古臺燈?!?/br> 映滿夜景的落地窗旁,一盞臺燈散發暖黃的光。 座上無人,餐桌沒有留白紙。 但是先前還剩一半的酒杯空了。 方知予之前沒有走,是去給她買藥。 瑪格麗特喝完了。 《瑪格麗特》還沒能唱。 方知予今晚還沒有聽她唱完一首完整的歌。 祝清禾一口氣喘不上,沖出酒吧大門,張望街道,早已沒有方知予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