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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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府后,荔水遙堅持沐浴更衣后才一身清爽干凈的躺在了繡被里,蒙炎抓藥,九畹熬藥,宮里來人,圣上宣召蒙炎入宮,蒙炎不得已,看著荔水遙喝光藥汁,便換上官服騎馬入宮去了。 知道兄嫂一夜未歸,蒙玉珠也是懸了一夜的心,這會兒一得了消息就來看望,得知荔水遙喝藥睡了,便要走,九畹感念她真心,挽留下了,請她上座,紫翹笑著上前行禮,“小娘子若不嫌棄,奴婢也會幾樣針線活,做出來您瞧瞧?!?/br> 蒙玉珠便高興的拉紫翹的手,“每回見你,不是在繡花就是在劈線,你可是嫂子身邊專門負責針線繡活的?” 九畹捧著放滿糖果和干果的攢盒放到蒙玉珠手邊的小幾上,笑道:“是了,她嘴懶,手卻巧,就派給她針線上的活計?!?/br> 蒙玉珠的眼睛亮起來,又拉著九畹的手問道:“我聽花七說過一嘴,似嫂子這般的世家女出嫁身邊總要陪嫁好幾個有本事的侍女,紫翹擅長針線活,那你擅長什么?” 九畹笑道:“奴婢記性好,擅長記賬,蘭苕心細又周全,她總覽,至于服媚……” 九畹笑容微斂,道:“來往傳話,應酬交際的活原本是她的?!?/br> 蒙玉珠左右不見服媚,正要問,便忽然瞧見服媚領了一個貴婦人進來,頭上插滿金花釵,身上綾羅錦繡,一張臉卻是橫眉怒目,一副兇悍相,嚇的她立時站了起來。 第040章 簪花宴 “那沒用的小賤人在哪兒?”小蕭氏在廳上立定, 鷹顧狼視一圈,直奔臥房。 九畹紫翹一下子反應過來,連忙跟進去, 搶在前頭護在床榻前,雙雙跪下, 九畹就哀求道:“夫人, 娘子病了, 才吃了藥睡下,您有什么怒氣都發在奴婢們身上吧?!?/br> 小蕭氏怒道:“原本你們身上就有罪, 憑你們也配替她頂罪,才嫁了人就不聽話, 說不得就是你們仨攛掇的!都滾開!” 小蕭氏兩手并用,左手揪住九畹的發髻,右手擰住紫翹的耳朵, 又拖又拽,想把她們從床前扯開, 九畹紫翹與她頂著, 偏就墜在地上,小蕭氏氣的臉上粉妝龜裂, 怒喝:“服媚, 你站在那里裝什么死!” 服媚面有難色, 奓著膽子上前。 “阿娘?!崩笏b掀開紗帳坐起來,腮上尚顯潮紅,說話軟綿綿的沒力氣,“阿娘有話好好說?!?/br> 小蕭氏停了手, 掐腰怒笑一聲,“我還當你死了呢, 原來還活著?!?/br> 這時蘭苕穿著中衣,靸著鞋沖進來,也往床前一跪,就道:“夫人,奴婢進來時瞧見我們府上玉珠小娘子往前院跑去了,說是要派人告知我們郎主,親家夫人不知何故興師問罪來了,請郎主速歸?!?/br> “忤逆不孝的小賤人,你竟敢威脅我!” 小蕭氏上手就給了蘭苕一巴掌,尖銳的指甲狠狠戳著她的額頭,“你的身契可在我手里,我反手把你賣進下等窯子里就有你受得了?!?/br> 戳的是蘭苕,眼睛卻看著荔水遙。 荔水遙直直與她對視,“阿娘想賣就賣,只是,我倒想看看,哪家牙人敢沖進鎮國公府來拿人。阿娘前腳賣,后腳就有人拿著蘭苕她們的身契交到我手里,阿娘可信?” 小蕭氏一窒,越發怒氣上頭,臉色漲紅,掐腰道:“要不是你在落瀑水榭不要臉的抱長陵,讓蒙鎮國逮個正著,惹怒了他,致使他在流觴宴上壞了長陵的謀劃,你請我來我都不來,現在可好,親戚朋友都在笑話長陵不夠格參加制科,我不管,事情壞在你手上,你負責哄好蒙鎮國,讓他答應舉薦,否則,你就跟我回家去吧,我病了,要你侍疾,我的病什么時候好你什么時候回來?!?/br> 說罷,就硬擠進去一把抓住了荔水遙的胳膊往外拖拽。 這時就聽外頭值守院門的仆婦高呼,“郎主挎刀回來了,過垂花門了?!?/br> 小蕭氏心里一慌頓時就撒了手。 荔水遙反而一把抓住小蕭氏的手,軟軟笑道:“阿娘,我隨你回去侍疾?!?/br> 小蕭氏連忙推開她,一面連連痛罵“翅膀硬了翅膀硬了”,一面就拽著服媚,讓她指路,從后面溜走了。 小蕭氏一走,蒙玉珠就從軟簾后露出一顆腦袋來沖荔水遙笑。 荔水遙招手讓她進來,笑道:“你這招虛張聲勢用的好?!?/br> “嫂子,不是虛張聲勢,咱家離宮城近,大哥不放心你真的從宮里回來了,只是他也不好和親家夫人碰面,到底是嫂子的親娘,只能隔空嚇唬?!?/br> 蒙玉珠說完,就對蘭苕她們道:“咱們出去吧?!?/br> 荔水遙親自把蘭苕扶起來,摸了摸她腫起來的臉柔聲囑咐,“把我用的那消腫的藥膏找出來抹上,今日你好生歇一日?!?/br> 蘭苕應了,把九畹留在廳上聽差。 她們都出去了,蒙炎就穿著一身官袍挎著刀進來了,坐在床邊摸荔水遙的額頭,“還有一點燒,黃昏時再吃一劑?!?/br> 蒙炎摸完就要把手拿開,荔水遙驀的抱住他有點涼又粗糙的大掌蓋在自己額頭上,惺忪迷殢著,也不言語。 蒙炎也沒說什么,就著她的手安靜的蓋在她的額頭上,只是她的臉太小了,他的手掌蓋在上頭就遮了她大半個臉,倏忽,讓他莫名想到人死后蓋在臉上的白殮布,他猛地就把手收了回來。 “嗯?”荔水遙迷朦的看著他。 蒙炎想了想,借口道:“方才我回來的時候瞧見長樂公主府送來了請帖,必是邀請你們去赴曲水流觴簪花宴的,這回你帶著玉珠去好生游玩一日?!?/br> 荔水遙早想出去踏青游玩了,立時便有了精神,道:“我聽聞長樂壽安兩位公主自小便相爭,有個趣事,說兩位公主一起抓周的時候,長樂公主沒站穩一頭磕在了憑幾上,圣上趕忙抱起來哄,壽安公主一看自己邁著小步子也過去磕了自己一下,哭著也讓圣上抱,是真的嗎?” 蒙炎望著她亮晶晶的眼睛,笑道:“聽魯王說過,想必是真的?!?/br> 荔水遙又笑道:“我還聽聞,壽安公主的彩蝶園和長樂公主的百花園,原本是一個大園子,兩位公主相爭,鬧的圣人頭疼,便把園子一分為二,是這樣嗎?” “聽魯王說,是這樣的?!?/br> “如此,壽安公主既然在撲蝶會上選擇偏袒獨孤家的小娘子,想必我們姑嫂兩個去赴簪花宴,在長樂公主那里應該會自在許多?!?/br> “你們玩的開心就多游玩一會兒,若是有人惹你們,你們也不必怕事,該爭就爭,該罵就罵,讓玉珠罵,她會,就說我說的,讓她放開了撒野?!?/br> 荔水遙小嘴微張,“小姑會罵人?” “鄉下出來的小娘子,哪有不會的?!?/br> 荔水遙會心一笑,側身朝里,軟軟的攆他,“我這里無事了,也好了許多,別誤了你的事兒,快進宮當值去吧,我再睡會兒,黃昏的時候我會乖乖喝藥的?!?/br> 蒙炎心口發悶,實在想不通,這世間怎會有這樣一個小娘子,既溫順乖巧的讓人心疼,又孤傲執拗的讓人惱恨。 “棠長陵想成為天子門生,你想讓他達成所愿嗎?” 荔水遙身子一繃,生怕他心軟,背對著他立時便想出一句,“可想了,只讓表哥成為天子門生怎夠,你還得撐著他成為三省宰輔,讓他位高權重與你比肩,大將軍可能辦到?” 蒙炎大怒,掰過她的身子就按在鴛鴦枕上狠狠蹂i躪了她唇舌一番,“休想!且睡吧,夢里也不許想!” 隨即,把紗帳密密實實的掖好便大步流星的走了。 荔水遙捂著臉偷偷笑,覺得自己有點壞。 忽的,喉嚨發癢,禁不住便咳嗽了一陣。 荔水遙輕嘆,生病是常事,喝藥也是,短則七八日,長則月余,上次喝了蒙炎給開的藥,四五日便全都好了,這一次…… 驀的,荔水遙怔住了,七八日、四五日,前世她嫁入鎮國公府以后,也生了幾次病,那時她從不理會他,生病也只讓人去請華郎中,后來察覺病程縮短,她還贊嘆華郎中醫術精進了,莫非不是華郎中精進了醫術,而是蒙炎暗中為她精進了藥方? 想到這種可能,她就咬住了下唇,羞愧的面紅耳赤。 大抵蒙炎給開的藥有安神助眠的功效,養病的這幾日沉睡的時候多些,不知不覺就過去了四五日,到得她徹底恢復了元氣,臉色紅潤起來,長樂公主的簪花宴便到了。 卻說長樂公主的百花園,里面百花爭春的景色自是不必說,為了勝過壽安公主在花園里養蝶舉辦撲蝶會的巧思,長樂公主開鑿了一條水渠,命名為樂水,在樂水之畔修建了一座華麗的流杯亭,用以舉辦曲水流觴簪花宴,曲水流觴是其次,簪花是為斗花玩。 這日一早,荔水遙盛裝打扮,親自持銀剪剪下了兩朵綠云藏春,準備著自己一朵,玉珠一朵,戴著去赴宴。 這時,打扮一新的蒙玉珠找了過來,歡歡喜喜的喚,“嫂子,你看我?!?/br> 但見蒙玉珠穿了一身谷穗紋湖綠色齊胸襦裙,挽著一條銀朱色素紗披帛,發髻上簪了六朵藤黃色小花,似菊非菊,她竟是不認得是什么花。 “你戴的是什么花?” “婆婆丁小野花,今早上在蓮湖邊上剛采的?!泵捎裰樘嶂箶[在荔水遙面前轉了一圈,眉眼間神采飛揚,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淳樸的蓬勃生機。 “嫂子許是沒見過,就是一種野菜,在我們鄉下常采來做菜吃,曬干了還能泡茶水喝,能下火,花敗了就變成毛茸茸的小圓球,一吹就散開能隨風飛很遠,可好玩了。嫂子,倘若我這副打扮去赴宴,會給咱們家丟臉嗎?” 荔水遙把蒙玉珠拉到自己的妝鏡臺前,按著她在月牙凳上坐好,捏起細描筆,蘸取蕊黃色,比照著她頭上的小野花,寥寥幾筆就在她眉心勾勒出一朵惟妙惟肖的,畫成之后把筆一撂,就笑道:“不會,你瞧瞧鏡子里的你自己,氣血充盈,顧盼神飛,這是屬于你自己的獨一份的美貌,無人可比?!?/br> 蒙玉珠莞爾一笑,一雙大眼睛越發有神采。 這時,九畹笑著領了兩個小娘子進來,站在臥房外稟報道:“娘子,小娘子,花七娘子和榮二娘子到了?!?/br> 姑嫂兩個攜手而出,荔水遙便瞧見了兩個打扮的有些浮夸的小娘子,全都梳著高聳的發髻,一個插戴著兩朵魏紫,一個插戴著三朵趙粉,腮上胭脂下手太重,紅的猴兒屁股似的。 荔水遙頓時笑了,招手示意她們進臥房來。 蒙玉珠看著自己這兩個小姐妹的打扮,一張臉頓時紅了,連忙上前去拉她們的手,“我也想明白了,咱們不必學她們,只做自己便是了,這魏紫趙粉大牡丹花,誰愛插戴誰插戴去,咱們只戴適合咱們自己的。你們進來,我請我嫂子幫你們改個妝?!?/br> · “時人崇愛牡丹,牡丹無錯,倒也不必全都否了?!崩笏b把兩個羞紅臉的小娘子打量一番后就笑道:“花七娘子臉若銀盤,膚色又白皙,戴趙粉就很合適,但是只戴一朵便夠了;榮二娘子是瓜子臉,戴大牡丹花顯得有些頭重腳輕了,若你不覺可惜,我想著把花瓣掰下來只留黃色的花蕊尚可插戴,但是你們兩位小娘子的發髻都需要拆了重新梳,你們都還是未出閣的小娘子,梳那么高的發髻壓不住?!?/br> 一面說著一面就示意九畹和蘭苕上手。 花七榮二兩個小娘子相視一眼,花七爽利一笑,道:“您看著改吧,怎么都行?!?/br> 如此,約莫過了大半個時辰就新鮮出爐了兩位各具特色的美貌小娘子,花七頭戴一朵趙粉,明麗大方,榮二梳了一個蝴蝶髻,左右兩邊各簪一朵黃花蕊,顯得稚嫩可愛。 蒙玉珠和她們手拉手相互欣賞,都不覺笑起來。 荔水遙攆了她們出去,自己坐在月牙凳上,為自己簪上小蘭花,攬鏡自照,淺笑盈盈,既是長樂公主舉辦的簪花宴,宴上必然不會少了其母家上官氏的小娘子,那么上官芳菲也一定會到場吧,這個前世棠長陵的正妻,棠長陵能坐上宰輔之位的最重要的踏腳石,今生我可得給他踢了。 荔水遙想到此處,臉上笑容璀璨起來,對身邊的蘭苕道:“帶上那只匣子?!?/br> 蘭苕不免疑惑,“娘子,是哪一只?” “裝著青雀釵的,共十一支,哦,不對,那支紅豆釵讓大將軍給蹂i躪一番扔湖里去了,那就剩下十支了,知道是哪只匣子了吧?!?/br> 蘭苕的臉色頓變,心中升起不好的預感。 荔水遙對鏡撫鬢,瞳色漆黑如墨,心中好似有個掛在桃枝上蕩來蕩去的影子在咯咯的笑,我是“沒用的小賤人”,他就是有用的嗎?那我就把他也變成沒用的。 第041章 風流郎君 “狐貍精, 你敢勾引我上官芳菲的男人,找死!” “好端端的鎮國公夫人你不做,偏要給有婦之夫做外室, 我呸!下賤!” “打!活生生把她肚子里的孽種打下來!” “嫂子,我們到了?!?/br> 鎮國公府的馬車在百花園門前停駐, 蒙玉珠見荔水遙發呆走神, 禁不住輕輕拉了一下她的手。 荔水遙從前世的情境中脫困而出, 繃緊的身子松弛下來,隨即就跟在蒙玉珠后面, 踩著腳凳下了馬車。 無論是壽安公主的撲蝶會,還是長樂公主的簪花宴, 走向沒落的世家小娘子們是無緣參加的,荔水遙也是,這是她第一次參加, 但這園子卻不是她第一次來,只因這園子的前主人是前朝的瑞興公主, 瑞興公主給此園取名千卉園, 嫁的是棠季年,棠長陵的二叔, 她幼年時和棠長陵經常來這里玩。 “我當是哪來的谷穗子精, 原來是你啊?!?/br> 荔水遙循聲望去, 但見一個頭上戴著一朵碩大的大紅牡丹花的小娘子正踩著腳凳下馬車,相貌美艷,身段裊娜,卻是一副目中無人的傲慢神態。 蒙玉珠一見了她就下意識的瑟縮了一下肩膀, 眼神飄忽,硬挺著不吭聲。 “她是哪個?”荔水遙用不高不低的聲音詢問蒙玉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