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節
“他們也這樣打你嗎?” 忽然間,孫勝利發出如同木頭一樣的聲音。 他想起大姐的那一巴掌,力道和小時候挨過的不能比,但卻好像一下就讓他回到了那段漆黑的童年。 皮帶,拖把棍,又或者是隨手能拿到的任何東西,在那個男人手里,一切都是可以用來“懲罰”他的道具。 只因為,自己不是親生的。 孫勝利睜大了眼睛,這些年在大姐的指引下,他練成了一副極其結實的軀體,再也不怕那些打了,但是…… 只要想起那段過去,孫勝利就好似會在分秒間變成那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孩童……他有滿腔的怒火,卻不知要發泄去何處。 得想辦法,將他的怒氣引到自己身上來。 羅無辛看清兩老身上的傷勢,幾乎都是被毆打出來的,而其中,羅丹青的傷勢要更重,眼鏡早已被打碎,額上的血流了滿臉,顯然是被孫勝利當成了“別人”。 就和六個月前他和陶昕的困境一樣,以他現在的身體拖不住孫勝利,一旦特勤強攻,那么沈素心和羅丹青的生命安全就危在旦夕。 除非…… 羅無辛冷笑一聲:“我自己的事情我會自己處理,大姐就非要讓你來管這個閑事嗎?還是說,當年買你的人,你自己沒殺痛快?” 果不其然,提到那個從小毒打他的人,孫勝利原本一片木然的臉驟然一冷:“大姐說你需要我幫忙?!?/br> 果然,大姐還是一廂情愿地當他是“自己人”。 也因此,等得知他被手術“弄失憶”了,大姐第一個找上的人是陶森,而不是他。 原來是這樣。 頭痛愈演愈烈,以至于連思考的力氣都快要消失,羅無辛不敢耽擱,冷下臉說道:“萬一他們被你打死了,我報復誰?當年你養父的事情是大姐他們包辦的吧,因為沒有親手做,所以你這些年都很不痛快,不是嗎?” 孫勝利看著他不說話,像一臺機器一樣呆立在黑暗里。 羅無辛心知肚明,這些年他一直都是大姐指哪兒打哪兒,而如今田莉不在這里,沒有了指引,孫勝利的行動也變得遲緩。 在昏暗的室內光線的隱蔽下,他不動聲色地又將輪椅往前推了一點:“大姐只是讓你來幫我,又沒說讓你替我包辦,你難道也希望我變得像你一樣,整整二十年都后悔自己沒能親自動手?” “我……” 終于,孫勝利像是被他說動,那張如同戴了面具一樣的臉上浮上一絲遲疑,手里的棍子也跟著放了下來。 機會! 不同于六個月前,這一次,早已完成上膛的羅無辛毫不猶豫,舉起槍就對準了這張記憶里破碎的臉。 就算已經記不清了,但他知道,這就是陶昕的殺手。 “我說過,只要我活著,就不會放過你?!?/br> 羅無辛惡狠狠的話語和槍響幾乎同時響起。 仿佛是一聲號令,一時間,破窗聲,破門聲響徹了寂靜的屋子,停滯的時間在一瞬間開始飛速流淌,一眨眼的功夫,整個臥室里便已經站滿了人,將近四五個警察一起撲上去,將肩膀中槍的孫勝利按倒在地。 “羅無辛!” 而在一片混亂中,匆忙從醫院趕來的陶森沖進了屋里,卻只看見開完槍的羅無辛癱軟在輪椅上。 原先已經忍耐到極限的頭痛在劇烈的情緒起伏以及聲音刺激下變成了滅頂的浪潮,羅無辛的眼前一片漆黑,陶森和江世濤的聲音逐漸遠去,而在意識的最后,他想起的卻還是林白兔。 書里寫,林白兔神勇地憑借著三寸不爛之舌,用大道理把兇手給繞了進去,最后,一槍將其制服。 現在看來,這么寫好像也沒什么問題。 “你看到了嗎,陶昕?” 羅無辛喃喃著閉上眼:“寫的稿子不用改啦,大作家?!?/br> 第76章 南柯17 “羅警官……羅警官?” 在黑暗里呆了不知多久后,羅無辛最終是被人叫醒的。 他艱難地睜開眼,眼前是陳舊的天花板還有劣質的床墊,看上去像是上個世紀產物的電視機靜靜地擺在原地,并沒有被打開。 是那個“房間”。 他為什么會在這里? 羅無辛怔怔地看著天花板,過了好幾秒鐘,他才意識到,如今的床上并不只有他一個人。 “你……” 余光看到床邊坐著的人影,羅無辛猛地撐起身子,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動作太急,與強烈眩暈一起襲來的,還有針扎一樣的頭痛。 “怎么……” 捂住額頭,羅無辛試圖止住這陣不適,而這時床邊的人卻忽然笑著開了口:“羅警官,你的心太重啦?!?/br> “……什么?” “頭疼呀,是因為你的心太重了不是嗎?” 那人的聲音輕快,湊上來用手指戳了一下他的額心。 “你的腦袋里存了太多事了羅警官,里頭有一些不是屬于你的,之后不要再記著了?!?/br> “什么意思……” 不知為何,自從來了這里,羅無辛的腦袋仿佛慢了一拍似的,他想看清面前人的臉,但是,眼前的一切都籠罩在重重黑影之下,無論他如何努力,視線都無法聚焦。 等等…… 他現在是在哪兒? 和他說話的人,為什么聲音聽著……這么熟悉? 羅無辛頭暈目眩地找不到方向,而這時,那人微涼的手卻已經從他的額頭劃到了心口。 “以后別再說自己沒心了,不是就在這兒嗎?就在這個我呆的地方?!?/br> 那只手輕輕地按下去,一下子,羅無辛仿佛被按入了深水,他恍惚地想要回抓住那人白凈的手腕,但最終,對方卻只是隔著水波,回了他一個模糊但溫柔的笑容。 “該回去了羅警官,你不能呆在這里,還有人在那邊等你?!?/br> 這是……誰的聲音? 是誰? 閉上眼,羅無辛帶著這些無人可以回答的問題沉到了水底,他的手腳沉重,掙扎許久才將眼皮第二次睜開,而這一次,那些透明的水波已經變成了白織燈旁的光圈,濃烈的消毒水的氣味涌入他的鼻腔。 下意識,他扭頭看向剛剛的方向,發現陳舊的房間變做了雪白的病房,同時,床邊的人影也已然變成了一個熟睡的男人。 陶森。 “所以我睡了多久?我爸媽呢?孫勝利呢?” 凌晨三點,羅無辛被人扶起來的時候,腦袋里依然如同塞著一團迷霧一般渾渾噩噩。 他恍惚感覺自己忘了一些東西,但是卻又想不起來他究竟忘了什么,仿佛在尋找一團空氣一般,這感覺讓他非常難受。 是陶昕把自己送回來的? 又或者說,是他做的一場夢? 幻境里模糊的人影浮上心頭,羅無辛眉頭緊皺。 明明是他應該一眼認出的人,可是為什么在那個時候,他會認不出陶昕的臉呢? 羅無辛陷入沉思,而這時,他聽到陶森用一種毫無溫度的冰冷語氣說道:“你睡了一周了,至于其他的,沒有你需要cao心的事?!?/br> 簡單明了,陶森直接斷絕了他思考的余地,看得出來這一周他過的不算太好,也因此此時此刻,陶森的眼底連一絲笑意都沒有。 “說真的,你現在看起來更像是想弄死我的那一個,陶醫生?!?/br> 羅無辛選擇了實話實說。 “要不是我,你早就已經死了?!?/br> 陶森冷冷看著他:“我有沒有和你說過,你的命現在不止是你的?你已經被你爸媽賣給我了?” “但那畢竟是我爸媽,你不是也是為了家人在這兒跟我耍橫嗎,陶醫生?” 羅無辛無奈地嘆了口氣,看陶森的樣子他就知道,沈素心和羅丹青應該沒出大事,而這就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一周前最后的記憶浮上心頭,羅無辛脫力地靠回枕頭上,看著自己正在打的三個吊瓶苦笑。 “至少告訴我一點我爸媽的情況吧……對于傷患來說,這應該是合理訴求?” “你爸輕度腦震蕩,其余都是皮rou傷,兩天前就出院了,這兩天每天都會來看望你?!?/br> 陶森的臉看起來和床單是一個顏色,羅無辛心知肚明他這幾天估計都沒睡,問道:“說起來你沒事吧,那時候聽你給我打電話,感覺你人都快死了……給田莉做投射手術不順利?” “不,很順利……過分順利了?!?/br> 陶森冷冰冰道:“只是在那里要做的事情有點多,不小心拖了時間?!?/br> “……” 雖說表情平靜,但羅無辛卻能感覺到陶森語氣下的暗潮洶涌,甚至,不知從什么時候起,他一眼就能看出陶森到底有沒有真的生氣。 像是現在這樣,語氣波瀾不驚,但兩只眼睛都冷得像玻璃球一樣,這就說明陶森已經在爆炸邊緣了。 羅無辛想了想,終究還是忍不住問道:“所以田莉和孫勝利到底……” “孫勝利不肯開口,而田莉瘋了……投射醒來之后非??裨?,無法正常溝通,被確診了重度精神分裂,陽性癥狀明顯,所以現在人也不在看守所,而在精神病院被強制看護?!?/br> 這一次,陶森沒再跟他繞彎子,冷淡道:“你局里的同事今天晚上來過,和我說了最新的進展,不過,你不要想著再回去管這個案子了,我和他們說了,如果再讓你在恢復期間上班,我會讓你半年都下不了床?!?/br> “…………” 羅無辛聽的后脊背一涼,他知道陶森做的出來這個事,甚至還會出錢給他請護工。 不得已,羅無辛只能干笑一聲:“反正這個案子現在也肯定要破了,我管不管結果都一樣……說起來這次算是你的投射技術在刑偵領域的首秀吧,反響怎么樣?” “輿論爭議太大,被暫停了?!?/br> 然而,陶森的回答卻出乎他的意料。 “包括腦移植手術也被暫停了,衛生部說要進行重新評估,畢竟,人倫方面的問題比較大,你作為第一個成功的患者也證明了這件事的風險,他們要等你的報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