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節
陶森拿過手機,發現羅無辛給他發來的消息,是幾張簽過字的文件照片,他眼底浮上薄薄的冷笑。 “這個行動已經跟你們領導通報過了?!?/br> 陶森摸著脖子上青紫的痕跡淡淡道:“她還有一個同伙,現在,我只是要帶她去做‘口供’罷了?!?/br> 不到半小時后,陶森將人拖去了醫院,為了防止出意外,此時新樓的走廊上也站了一些從局里趕來的干警,除此以外,竟然還有田莉多年沒有聯系過的親屬。 因為沒有兄弟姐妹,沒有配偶,也沒有父母,他們不得不找到了田莉已經94歲的外婆作為直系親屬出面。 畢竟,投射手術作為未來要應用在刑偵上的“測謊手段”,可以被作為一種強制措施,但是,由于這是第一次實行,他們不得不要把手續做全,通知到所有親屬,并且取得他們的手術同意協議。 “文件都已經批下來了,這次不是作為病患,而是作為強制執行的嫌疑人?!?/br> 陶森換上白大褂,在羅無辛的手術結束后,他已經很久沒有重返手術臺。 因為輕微的運動障礙,這次的手術也將由助理進行。 “陶主任,準備工作已經好了,接下來只要等您和她的術前檢查結果出來就可以了?!?/br> 長達半年的配合已經讓他手下的團隊默契無間,陶森欣慰地看著所有人有條不紊地進行著準備工作,正打算去抽血,他的手術助理卻在這時不放心地拉住了他。 “陶主任,你的身體,現在真的可以承受投射嗎?” 助理看著陶森蒼白的臉,雖然作為被投射人,身體上是無創的,但是,之前那半年的過度投射帶給陶森的傷害顯而易見,就更不要說,這次陶森要面對的是…… “我沒事?!?/br> 面對助理的擔憂,陶森卻只是平靜地搖搖頭。 他低頭看著自己的掌心,自從羅無辛的治療結束后,他的手還是會時不時就抖一下,或許未來半年到一年他都無法上手術臺,但是,他等這一天已經等很久了。 “警方還在等著我們這兒的線索,這場投射很重要,還有,之前沒能和她好好聊的事,我想要換個地方和她談一談?!?/br> 陶森看著遠處緊閉的手術室大門,眼睛的深處一點點冰冷了下來。 “田莉……田莉?” 不久后,在田莉回神的時候,她已經坐在了面前這間逼仄昏暗的診療室里。 她能聞到自己身上傳來一股泔水的惡臭,同時,臉上的淚水也已經干涸。 “先把藥吃了,這是緊急避孕用的?!?/br> 面前的醫生遞來溫水和藥片,田莉有些恍惚,卻還是下意識地伸手接了過來,她聽到自己用沙啞的聲音問道:“我該報警嗎?” “為什么要報警?” 然而這時,角落里卻又傳來一個人的聲音,田莉一驚,才發現暗處不知何時又站著一個人,穿戴斯文,正安靜地看著她。 “我送你回去吧,碰到這樣的事情,還是趕緊回到家人身邊比較好吧?!?/br> 不由分說,那人走上來,眼神中的冰冷只讓原先就六神無主的田莉更加慌亂。 這個人……應該在這里嗎? 一種怪異的感覺爬上田莉的背脊,她還沒反應過來,那人已經上來將她攙扶了起來,嗤笑一聲:“你自己不已經選好了嗎?選好了要忍耐?” “我……” 希望在瞬間被澆滅,田莉慌亂地跟著人走出了診所,而在開門的一剎那,她眼前一花,神志也跟著在一瞬間從清明到迷蒙,一切記憶好似被清空一般,就只剩下內心深處空落落的不安還在蔓延。 她睜開眼,面前的卻已經不是破敗的小診所,而是人來人往的醫院走廊。 “結果什么時候才能出來?” 不遠處,她的父母正在焦急地詢問,在一旁還站著她丈夫的父母,正冷冷地看著她,眼神像是在看一只動物園里的動物。 “誰知道她那時候碰到那種事有沒有弄上什么臟??!萬一傳染給家里人怎么辦?” 他們的眼睛說著這樣的話,分秒間,屈辱,痛苦,后悔,如同滔天海浪一般淹沒了過來,即便大口呼吸,田莉也仍然感覺窒息。 她究竟為什么會淪落到這種地步? 田莉痛苦地捂住腦袋。 如果那個晚上她報警的話,一切會不會不一樣? 如果她沒有聽信父母的話去忍耐,是不是一切都會…… 腦袋仿佛被人拉扯一般痛楚,田莉渾身冷汗直冒,而這時,她聽到身旁有人說道:“難道不是你的錯嗎?” 什么…… 田莉怔怔地抬起頭,發現她身邊坐了一個面目冷峻的男人,模樣看起來眼熟,但她卻想不起來在哪里見過他。 男人冷笑一聲,眼睛深處沒有一點溫度:“為什么要忍著?你如果不忍,這一切不就不會發生?” 這一下,仿佛傷口被人用刀來回攪動一般,田莉蜷縮成了一團:“別說了……” “不過也對,垃圾有什么話語權呢?他都沒把你當人?!?/br> “我不是……” “是你自己把自己變成垃圾的,你忍耐,最終結果就是把自己變成一個可能有臟病的垃圾不是嗎?為什么要忍氣吞聲?田莉,告訴我,你為什么要忍著?” “我……” 一字一句,對方好似故意在她傷口撒鹽,終于,瀕臨崩潰的田莉忍無可忍,大喊一聲“別說了”,猛地站起身朝醫院外跑去。 是啊,為什么? 她為什么要忍耐? 一陣白光過后,大腦重歸混沌,田莉發覺自己站在一處垃圾場前,而在她的面前,一個不再動彈的女人瞪直了雙眼,肚子微凸……長著她自己的臉。 “你以為你殺掉的是你自己嗎?” 陰影處走出一個男人,田莉記不清他的臉,但在看到他的一瞬間就產生了一種極度恐慌的感覺。 她眼睜睜地看著男人掰過地上那女人的臉,冷冷道:“別騙自己了,這不是你,你永遠不可能消除掉過去的自己……是你把自己變成垃圾的?!?/br> “不……” 田莉渾身哆嗦。 隨著她的心神劇震,周遭的一切變化不停,成了一個又一個的垃圾場,在那里,她看到不同已經“死去”的自己,還有……那個人。 他不厭其煩地一遍遍告訴她同一件事。 她殺死的不是自己。 也是因為這樣,無論殺死幾次,她都依然存在。 田莉看著自己的雙手,那股記憶里的惡臭又開始縈繞在她的鼻腔里……無論如何后悔,是她自己選擇了忍受屈辱,也是她自己……選擇了這樣垃圾一般的人生。 既然這樣,為什么要活著呢? 終于,田莉一片混亂的大腦里出現了一個念頭。 她興奮地想,只要能夠殺死自己不就好了,于是,她用兩手扼住自己的脖子,但還沒用力,背后便傳來一個冷冰冰的聲音。 “沒用的,不論你有多想,在這里都不會死去,同樣,這里的一切除了我以外也不會有人知道?!?/br> 那人用冰涼的手掌包裹住她的手背,幫助她一點點掐緊細瘦的脖子。 “我知道關于你的一切,所以在你告訴我孫勝利的下落之前,再多在痛苦里待一會兒吧?!?/br> 男人湊在她耳邊輕聲說道:“為了我父親還有meimei,我會好好招待你的?!?/br> 第74章 南柯15 “田莉不會配合的,想要問出孫勝利的線索,只能靠她的腦子了?!?/br> 聽聞田莉進手術的時候,羅無辛正在局里和監控組一起翻陶森家小區的監控。 田莉在進入小區的時候甚至沒有采取任何形式的易容,只戴了口罩,能看得出來,她的精神問題正在惡化,比起六個月前,現在的她更加沒有規劃,幾乎是隨心所欲地在進行犯罪。 在這種情況下,給她設置一個餌相對安全,否則,他們根本不知道田莉會突然對誰下手。 “從她進小區的時候,孫勝利就不在旁邊了?!?/br> 羅無辛心知陶森那邊的速度不會快,畢竟,他是經歷過投射手術的人,他當然知道,陶森可以利用這樣的手術做到什么程度的事。 因為田莉,陶森失去了兩個家人,那家伙能忍到現在,已經很不容易了。 “不能完全指望投射,我們這邊也得順著查,看看能不能直接找到田莉早上是從哪兒出來的……根據之前的目擊者證詞,孫勝利應該一直跟她待在一起?!?/br> 即使這兩天晚上陶森都給他用了鎮靜劑,但是高強度的查案卻還是讓羅無辛的腦袋里隱隱作痛。 作為六個月前那場慘案的當事人,羅無辛非常清楚,田莉的落網只代表他們成功了一半,畢竟,六個月前,綁走陶昕并且將他們逼至墜樓的人是孫勝利。 換句話說,他現在的危險性一點都不比田莉小。 究竟為什么會這么聽田莉的話? 趁著監控組忙活,羅無辛再一次翻看了偵察員目前調查出的孫勝利的相關背景。 孫勝利,今年36歲,而20年前他開始跟著大姐作案的時候,只有16歲。 根據趙娟的口供,孫勝利被拐賣時只有四歲,他的養父母買了他后不久,養母就因病去世,而從小到大,養父雖然不在金錢上克扣孫勝利,但是只要一喝酒就仿佛變了個人一樣,毒打,禁閉,饑餓,從小到大,孫勝利在家里吃盡了苦頭。 而這一切都隨著他學會了上網而改變。 16歲那年,孫勝利在論壇上看到了大姐發的帖子,從此,他的命運就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趙娟稱,因為年紀最小, 所以老三也是最聽大姐話的一個,畢竟,在大姐的計劃里,她第一個除掉的人,就是從小毒打孫勝利的養父。 在那一場“意外”過后,本就是被拐賣來的老三沒了相熟的親戚,從此也沒了任何顧忌,完全成了大姐的“助手”。 大姐讓他少說話,老三因此變得沉默。 大姐讓他多鍛煉,老三也因此變得壯實。 這二十年來,孫勝利幾乎是按照大姐的喜好長大的,也因此,對他來說最重要的,就是大姐的指令。 也難怪,有孫勝利這樣可靠的幫手在,六個月前大姐甚至都沒有自己露面,全權將事情交給了他。 而孫勝利也確實沒有讓她失望……他一心想要殺死陶昕,并且也成功了。 “田莉肯定給他下了別的指令,否則,要殺陶森,帶著孫勝利去勝算會更高……孫勝利不會平白無故失蹤的?!?/br> 羅無辛看著資料上那張木然的臉,根據孫勝利的記憶,大姐幫他找到了當年拐賣他的人販子,但是,卻沒有將他送回到他的親生父母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