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
下午四點半,離他們在山中找到虛弱不堪的孫小康已經過去了整整九小時,在現場勘察完畢的周良也帶來了最新的消息。 在守林人小屋旁還找到了另外兩名兒童的尸骨,因為都已經白骨化,法醫也只能根據現有的證據判斷,他們的身上并沒有明顯的外傷,而尸骨都被用棉被包起來,顯示他殺,但是手法未知。 “應該都是餓死的?!?/br> 江世濤看著現場的照片嘆了口氣。 很顯然,張萌在將孩子遺棄之后還會返回收拾現場,而她不僅用棉被包起尸體,還在孩子的身邊留了一些塑料包裝的糖果還有蛋糕。 在那時,她到底是不是清醒的? 事到如今,張萌又因為刺激而二次陷入了昏迷,他們因此無從得知,她當時做這一切的時候到底是出于什么心理。 但是可以確定的是,張萌從來沒有丟失過自己的孩子,那個四年前被她報案丟失在偏遠公園里的孩子應該至今都安靜地躺在公園里的某個角落,等待著被他們找到。 “還真是,這么大的案子,竟然又是被你的狗鼻子聞出來的?!?/br> 半晌,翻完現場勘察報告的江世濤看向角落里的羅無辛……對現場發現的東西,他看上去并不怎么意外。 事實上,羅無辛此時根本不在聽他說話。 “她竟然真把那么小的孩子丟在那里等死,只是因為她自己無法去面對張憐?!?/br> 陶昕在“房間”里喃喃著。 雖說她之前也寫過無數故事,但現實卻遠比故事要殘酷多了。 眼看一切塵埃落定,羅無辛站起身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塵:“還有一個受害者沒找到……那個公園面積太大,要搜山估計不太現實,還是要等到張萌二次蘇醒?!?/br> 說完,他轉身就走,江世濤叫住他:“孫小康的父母一會兒要過來送錦旗,你不留下?” “你覺得我能應付那種場面?我對讓受害者家屬在我身上蹭鼻涕可不感興趣……無論是因為什么原因?!?/br> 羅無辛丟下一句就朝電梯走去,太陽西斜,留給他的時間也已經不多,羅無辛掐著點將車開回了陶昕的小區,甚至還沒來及喝上口熱水,他的眼前一花,出現在眼前的已經是熟悉的房間。 “我真的好久沒有這么準時下班過了?!?/br> 羅無辛不冷不熱地說了一句大實話,本來昨晚“熬”了一夜,他的精神已經疲憊到了極點,但此時,他卻還有別的事情想做。 趁著陶昕換上家居服,羅無辛冷不丁說道:“你昨晚表現的很好?!?/br> “這是在夸我嗎?” 陶昕的聲音聽不出高興。 “雖然沒有能夠救下之前的受害者,但是至少因為你,我們救下了孫小康,這還不夠好嗎?” 羅無辛笑了笑,心里卻在想,如果陶森有問題,那么討好陶昕就是必要的。 他說:“我們的合作還算愉快,現在,想不想行使一下你的權利?” “權利?” “我說我可以幫你改小說?!?/br> “看不出來羅警官你竟然是言出必行的人?!?/br> “畢竟你確實幫我查案了……我可不想欠個黃毛丫頭人情?!?/br> 羅無辛選了個舒服的姿勢靠在床上,通過電視屏幕,他看到陶昕已經走回了她的電腦桌前,似乎是準備要打開某個文檔,開始和他進行某些“深度合作”。 然而,讓羅無辛沒想到的是,就在她打開林白兔最新一部文檔的那一刻,忽然間,電視屏幕卻像是突然被凍住了。 它一動不動。 “陶昕?” 羅無辛一愣,陶昕的視野最后定在文檔的頁面上,而跟在“林白兔”三個字后的光標閃爍幾回,陶昕卻還是毫無動靜,連呼吸聲都聽不見。 “陶昕你怎么了?” 羅無辛想起之前陶昕似乎也有這么一次,他走到電視前頭,本打算要細致觀察一下,而就在這時,那頭卻忽然傳來一聲鈴響。 陶昕家來客人了。 第29章 母親14 “怎么這么久才開門?” 五分鐘后,在陶昕終于打開大門的時候,等在門外的陶森臉上已經寫滿了顯而易見的擔心,皺眉道:“昨天晚上熬太遲了?” “是啊……一晚上沒睡,我都醒不過來?!?/br> 似乎是因為剛起床,陶昕的表情還有些惺忪,她打了個大大的呵欠:“哥,你今天怎么……” 看得出來,陶森今天沒有去上班,身上是一套平時常穿的休閑裝,而他聞言苦笑了一下:“徹夜做手術,今天要是再連著上班真是要猝死了,就想來看看你……昨晚的事情應該嚇到你了吧?!?/br> 趁著陶森換上門口的男士拖鞋,陶昕默默地將剛剛沒來及合好的鞋柜門關死,以免陶森發現兩分鐘前剛被他丟進去的男士皮鞋。 媽的,事情究竟怎么會變成這樣? 陶昕,又或者是頂著陶昕身體的羅無辛此時后背冷汗直冒。 如果要說還有什么比和陶昕共享身體更離譜,那一定就是,他在五分鐘之前直接變成了陶昕! 羅無辛抬起手看著自己縮小了一圈的手掌,至今還是難以置信,世界上竟然會存在這么不科學的事情。 就在幾分鐘前,因為幾度呼喚陶昕未果,門鈴又一直響個不停,羅無辛焦慮之余想到房間里的一切東西都會在下一次進入房間時“復原”,于是,他準備要砸破電視弄出點動靜“喚醒”陶昕,誰想就在他扯斷電視機的一瞬間,羅無辛的眼前突然一花,然后就發現,他竟是“頂替”陶昕占用了她的身體! 這也太奇怪了吧! 羅無辛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痛覺順著不屬于自己的神經爬了上來,而這時,毫不知情meimei剛剛“換了個人”的陶森已經坐上了沙發,有點奇怪地看著她:“怎么了?不會是因為我最近都沒來看你生我的氣了吧小昕?” ……都忘了還有個人在這兒。 羅無辛對上陶森那雙精明深邃的眼睛頭皮不禁一陣發麻。 他到底是造了什么孽,人生第一次當女人就得硬演人相依為命的meimei…… 說起來陶昕和她哥是怎么說話來著? 腦袋里真正的陶昕毫無反應,不得已,羅無辛只能努力回憶著不久前兄妹兩個的相處方式,硬著頭皮開口說道:“那也應該怪你們院領導,哥,你手上這么多實驗手術平時還要出診,你們領導也不能緊著你一只羊薅羊毛吧?” ……他竟然真的在用陶昕的聲音說話。 這輩子第一次聽見“自己”的嘴里冒出一個女人的聲音,羅無辛有一瞬間甚至覺得自己是嗑藥嗑大了。 而他這邊還在處理人生最大危機,坐在對面的陶森卻只當是meimei在鬧脾氣,無奈道:“誰叫今年院里有個神外的專家生病退了,院長現在恨不得把我掰成兩個人用,再加上手上的項目都到了最關鍵的時候……等熬過這段日子就好了?!?/br> 他說著,又拍了拍身邊的沙發:“今天好不容易休假,不跟我說說最近又構思了什么小說嗎?” 他媽的,這對兄妹真是要把他搞死。 羅無辛看著陶森那張文質彬彬的臉氣的恨不得當場翻白眼,然而想到此刻他是陶昕,他只得乖巧地過去在人身邊坐下,想了想忽然說道:“哥,現在也沒外人,你能再跟我說說那個dbp手術嗎?” 來都來了,還不如就用陶昕的身體套套話。 羅無辛心一橫,想象著過去被抓時跟他求情的犯罪分子的模樣,努力做出一副撒嬌的神態:“哥,你就滿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嘛……我昨天聽你說要投射自己進去都被嚇壞了?!?/br> “結果什么都不知道,就給那位羅警官叫過來當槍使了?” 冷不丁的,羅無辛從陶森嘴里聽到自己的名字,而他對上陶森頗具深意的眼神本能地嚇了一跳,在一瞬間,那種古怪的感覺再次涌上了羅無辛的心頭。 似乎陶森知道他和陶昕的問題所在。 羅無辛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決定試探一下:“哥,那位羅警官,你之前也打過交道?” “恩,之前張萌的事情發生的時候,給我做筆錄的就是他,他當時似乎就覺得張萌有問題,我只是沒想到,他會知道我能做dbp?!?/br> “但這個手術現在不是已經通過試驗階段了嗎?” “對,但還沒有在臨床上推廣,主要是需求量太大,如果每次都需要主治醫生投射,那么醫院方面的擔子太重了……現在本來醫生就不夠,要是我再倒下,只怕是神外要亂套?!?/br> “那羅警官……” “他應該是從公安部內部獲得的情報吧,畢竟從一開始這個項目就是和公安部的合作項目,小昕你也看到了,在碰到一些疑難案件的時候dbp可能可以幫助警方獲得一些意想不到的情報,未來等到技術發展,創面更小,精度更高,手術時長更短,這項技術在很多方向上都大有可為,甚至還可以通過‘腦內溝通’,讓心理或者精神科醫生進入患者的腦中進行直接的干預治療?!?/br> 說起自己研發的技術,陶森的臉上露出淡淡的笑意:“如果爸也能看到這一天就好了……他以前就說過,希望能有更好的,盡量減少損傷腦組織的方法來治療大腦?!?/br> 也難怪說,這項技術已經有三十年的研發歷史了……這是陶家兩代人的技術。 羅無辛又問道:“我真的很好奇,哥……進入別人的大腦,到底是一種什么感覺?” “怎么這么好奇這個?” 陶森好笑道:“這對你哥我來說可是艱苦卓絕的上班哎,又不是去人家大腦里旅游的?!?/br> “可是……這聽起來根本不像是我們這個時代會存在的技術?!?/br> 羅無辛實話實說,他相信這也不是他一個人的想法。 畢竟,對于大多數人來說,大腦還是一個非常神秘的存在,做開顱手術就已經是相當先進的醫療科技,更不要說是直接進入大腦了。 聞言,陶森只是笑笑:“其實,現在因為有了腦立體定向技術,腦手術早就不像是過去了……甚至,dbp手術也不是最前沿的手術,它是某些更前沿手術的輔助術?!?/br> “輔助術?” “對,在一些大型手術之后,我們還要做輔助治療,比較常見的就是腫瘤術后的放療,化療……dbp也是一種幫助患者蘇醒的輔助療法,畢竟,任何針對大腦的重塑和改造手術都是有代價的,極容易導致患者陷入昏迷,它在未來會成為重度顱腦損傷患者的福音?!?/br> “可是哥,你還是沒有告訴我,進入別人的大腦是什么感覺?” 眼看陶森越講越深,羅無辛趕忙將話題拉了回來,而陶森看著“他”,忽然問:“你覺得,被人進入大腦會是什么感覺?” “應該會……” 羅無辛張了張口,結果卻發現他的話卡在了喉嚨里。 莫名的,他想到了他和陶昕現在的狀況,對他和陶昕來說,他們難道不就是互相呆在彼此的大腦里? 但是,他們的意識卻是平等的,不存在一方被另一方窺探。 即便是涉獵廣泛的羅無辛,面對這些超過常理的知識時也不禁腦袋卡殼,而似是看出他的糾結,陶森淡淡道:“有一個最顯著的特征就是,被投射的一方或許并不會察覺到自己被投射了?!?/br> “什么意思?” “你聽說過幻肢痛嗎,小昕,在我們的肢體被截肢后,患者仍能感覺斷肢的遠端傳來疼痛,大腦會幫我們構筑一些不存在的東西,像是幻覺和幻聽也是如此,神經遞質的分泌紊亂,大腦皮質層的功能重組,這些大腦的異常最終會導致我們對外界的感知出現問題,但是,這種異常對患者本人的呈現方式卻不那么異常,甚至,它會讓你感覺到正常?!?/br> “正常?” “對,大腦會合理化這些異常,許多病人都發現幻聽的聲音是充滿蠱惑性的,有些甚至還是他們認識的人的聲音,這不是很奇怪嗎?投射也是這樣的,明明是一種外力的入侵,但是被投射人的大腦會選用一種更加柔和和合理的方式去呈現它,也因此,許多接受過投射手術的患者甚至反應,他們會在夢境中‘認識’投射人,在清醒后,其中有80%左右的患者都能在現實當中認出我?!?/br> 不知為何,陶森明明只是很平靜地在陳述,但是羅無辛卻聽地汗毛倒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