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四十八、

    “有人要我放過他，我答應了?！?/br>
    “其實你倒也不必在這點上這樣規矩?！绷钟裆e著酒杯，透過紗簾看著遠處高懸夜空的明月，“此處賞月倒是極好，你難得有這個閑空，多瞧瞧也是好的?！?/br>
    顏淮捏著酒盞，此處乃是蒼州最好的酒樓，酒樓老板特地買下街道兩旁的面對面的兩處鋪子，又特特修了連廊將其連通，顏淮他們坐的雅間，正巧能將街上風景一覽無余。

    此時還能瞧見花燈的隊伍漸行漸遠，林玉生以為他意猶未盡，便說著等花燈游完河，還得再繞回來將花燈送出城去，這游神才算結束。

    “你且等著看吧?！?/br>
    “嗯?！鳖伝达嬒聹鼐?，隨后看向對面的友人，“你們何時動身？”

    “還有一兩月的時間，也就和你們前后腳的進度?！绷钟裆Φ?，“我可是要回去領罪的，怎么能與殿下同行？”

    “抱歉?！?/br>
    “有什么好道歉的，我反倒要來謝你?！?/br>
    “謝我什么？”

    “謝此番來的是你，”林玉生用手里酒杯碰了碰顏淮的酒盞，“雖說我來此處，早已知曉無論怎么做，我都是這樣的結果，但如果對象是你，我倒是欣慰不少?！?/br>
    “你會覺得不甘心嗎？”

    “謹玉你知道嗎，此番蒼州之事，我前來赴任時本來還有幾分不解，為何殿下會舉薦我。后來我才想明白，若來的不是我，你必死無疑，而若來的不是你，我必死無疑?！?/br>
    “……”

    “殿下想給你這個親手報仇的機會，但也不愿就此舍了你?！?/br>
    “于是選擇舍了你?！?/br>
    “哈哈，”林玉生手肘撐在桌上，笑著為自己倒了一杯酒，“我可是娶了慕家的女兒，在他們眼里已經沒有什么區別，既然如此，我又何必投鼠忌器？”

    “你該清楚這個罪名擔下的后果?！?/br>
    “至少，死不了?！绷钟裆柫寺柤?，似乎對對方居然沒有借此機會下死手表示幾分失望，“大不了當個小官混混日子，和家人安穩度日，他們再如何猖狂，也不敢對著慕家的人明目張膽地下手?！?/br>
    “你想得倒挺開?！?/br>
    “畢竟要面對這些事的人是你不是我，謹玉，你做好回去該如何面對的準備了嗎？”

    “嗯，”顏淮點了點頭，“你雖擔下主責，可我畢竟是奉旨前來，回去后這罪躲不了，只是稍微輕些罷了。而且靖州之事臨近，他們也不敢貿然在這個節骨眼上讓我出事，等到靖州事畢，功過相抵，便無事了?！?/br>
    “可我記得這中間可是隔了好久的時間?！?/br>
    “趁此機會，我會帶錦娘回老家一趟，去做一些很重要的事情?！鳖伝凑f著垂下眼眸，語氣有些低沉，“當然，也該回去告慰亡父了?！?/br>
    “你倒是打算得好，既然如此我也不必太過擔心了?！甭狀伝刺崞痤佔玉?，林玉生在他話中不疑有他，但又生出幾分疑惑不解，“只是你此番將你meimei帶回去，京中的那位又該如何解釋？你可是應下了與江家的婚事，難不成真要把你meimei嫁給那江三郎?！?/br>
    “絕無可能?！鳖伝吹恼Z氣堅定得斬釘截鐵，他放下酒杯起身走到窗下，不遠處的河道上已經亮起了裝飾用的花燈，煙火應景地在天空中綻放，好不熱鬧。

    “那你要如何做？”

    “回去后我會親自處理?！?/br>
    “行吧，若是有什么需要我幫忙的，你只管找我便是?！?/br>
    “多謝?！?/br>
    等到眾人的注意力都被河面上的花燈游船吸引，誰也不會注意到一個優伶悄悄離開了人群，今日難得熱鬧，連守城的將領也稍稍松了口氣，正圍坐在一起喝酒談笑。

    值守的官兵見馬車駛出，慣例攔下檢查，只見馭車的人取下擋風的斗笠：“官爺今夜辛苦?！?/br>
    “原來是繡莊的周娘子?！背侵兄嗽鯐恢C莊，自然也認得繡莊的二掌柜周娘子，官兵作揖行了個禮，“娘子怎么大晚上出城去？”

    “掌柜的今日出城，去朋友家吃酒還沒回來，婆婆不放心，讓我去接人呢?！?/br>
    “那可得快些去，今夜雖解除了宵禁，但一個人吃醉了在外總得小心些?！?/br>
    “多謝官爺?！?/br>
    說完官兵便麻利地放行，周娘子重新戴上斗笠，也不遲疑立馬駕車離去，馬車一直駛到三里外的柳亭處，今晚柳亭意外地點了燈，巧婆婆正陪著長公主在此處等候多時。

    周娘子勒馬停車，下車朝著長公主行禮道：“人帶出來了?！?/br>
    “嗯?！?/br>
    長公主微微點了點頭，隨即便見車廂里走出一個猢猻扮相的人，只見他衣著整齊，臉上的面具尚未除去，長公主嘴角微掀，上下打量了一番來者：“這樣子瞧著倒怪有趣的?！?/br>
    那猢猻走到長公主面前，伸手將面具摘下丟在地上，也不行禮，只是笑笑看著面前的尊貴女子：“殿下不好好去城中玩樂，來此處吹風作甚？”

    “就當我心善，來送你一程?！?/br>
    “為了一個黥面流放的罪人，殿下還真是心善?！?/br>
    “你不謝我，可是我特地讓你臨走前見了她最后一面，又親自開口將你保下?！?/br>
    “如今我這般，是死是活又有什么區別呢？”顧見卿攤了攤手，隨后看向長公主身后墨衣肅立的侍衛，歪頭笑道，“這就是為我送行的人？”

    “這是我多年心腹，此番特地安排他送你前去，你好歹謝謝恩吧?！?/br>
    “何必如此費心費力?！?/br>
    “顧臨，你知道林玉生打算將你流放到何處嗎？”長公主看著顧見卿臉上代表著罪人的刺青，朱唇輕啟，“靖州?！?/br>
    臉上的笑容一滯，顧見卿一時間也難以維持住平時那般事不關己的灑脫，不解地看向長公主。

    “你提供的那些證據，你提供的那些口供，即使林玉生再如何賞識你的能力，都根本不足以讓我勸下顏淮?！遍L公主很是滿意顧見卿此刻的表情，臉上的笑容更甚，“你實在不想謝我，我也不在意，可你總得謝謝你顧家先祖一句吧?！?/br>
    “……”

    “靖州六州，靖州當年是最晚淪陷的，你知道為什么嗎？”

    “……”

    “守城的將軍死戰不降，一直到城中百姓逃出大半，這才無力對敵被亂刀砍死，靖州就此淪陷。顧家鎮守靖州足足四代人，卻就此離散再無音訊，當時的皇帝無力追尋其遺孤，后續卻再無人記起，一直到有人與我提起，我這才知曉?！?/br>
    “誰？”

    “她已經不愿和顧家有牽扯了，放過已死之人吧?！?/br>
    “行吧，不過你與我說這些也沒有用，我可沒從我爺爺口里聽說過這些?！?/br>
    “但你身為顧家后人，我總得告訴你?！?/br>
    “如今靖州在北夷手里?！?/br>
    “會回來的?！?/br>
    顧見卿聽到這句話，瞬間明白了長公主的意思，他攤開手，依舊露著無所謂的態度：“但那是先人的事，與我無關?！?/br>
    “你也別想太好了，以為我會就此放你生路，不過是給你換個死法罷了，你要是不喜歡，我這兒還有個法子?！遍L公主說完，顧見卿便見她身后走出一個白袍女子，女子走上前脫下兜帽，竟是慕清婉。

    “什么意思？”顧見卿挑了挑眉。

    “顧見卿，我與你做個交易?！?/br>
    實在想不通慕清婉要如何與自己做交易，亦或者說，自己綁了她的女兒，慕清婉身為林秋兒母親，應該恨不得將自己碎尸萬段，又怎會主動來找自己做交易。

    想著想著，顧見卿忽而了然地大笑出聲，慕清婉被他的樣子驚到，一時忘了動作，只見顧見卿因為嗓子沙啞咳了幾聲，卻不看慕清婉，而是看向長公主笑道：“殿下，咱們也做個交易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