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見桃花照玉鞍/魔尊徒弟買一贈一 第9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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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喜歡那支曲子,等到了仙域,我送一把琴給你。以后你便修音律吧。] [……] 直到最后一幅畫面,是她昔年酒醉,撲在他身前,云搖點著他睫下那顆淺色的小痣,忽輕聲笑起來。 她俯到他耳邊,像一個吻。 [你生得,當真好看。] “————” 慕。 琴。 痣。 原來她救下的,于她確不是惡鬼,而是另一個人的復刻,一件贗品。 難怪她拋下他時,可以頭也不回。 “——咳?!?/br> “…師兄?。?!” 在陳見雪驚顫的聲音里,一簇刺目的血,染紅了慕寒淵身前的白袍,灑落上畫卷。 慕寒淵猶若無感,他抬袖拭去了唇邊血跡,然后緩緩垂回手來。 山風止,浮云碎。 溪泉駐流,蟲鳥消音。 ——天地間萬籟被殺死了一個剎那。 而那個剎那里,慕寒淵闔上了眼。 一根血色絲絡在無盡黑暗中顫栗。 下一息。 它裂成了萬簇魔焰。 第47章 舊歡如在夢魂中(二) 天懸峰,洞府后山。 云搖給自己壘起的墳塋捧上了最后一抔土時,忽聽得頭頂云層之中,響起了滾滾悶雷。 其聲滔滔,如蒼穹震怒。 云搖驚駭抬眸。 雷乃天罰,她在乾元大陸活了幾百年,所以她最清楚,乾元大陸不知何緣故,從某一日開始再無了天罰之雷。 也從那一日起,乾元界再也無人能夠飛升。 可此刻雷聲震蕩識海,又分明不假。更古怪的是,這雷聲像是隔著亙古難逾的天塹,從另一個極遙遠的界域傳來。大約也因著這份天塹難逾、天威難達,那雷聲之中的震怒更甚,幾近咆哮宙宇。 云搖臉色變了。 她記得太一老頭長逝前,曾在瀕亡之際神志不清地與她說過,乾元,乃天棄之地。說完便絕望似的發了瘋,又哭又笑地將她趕了出去。 云搖雖然不明這話什么意思,但后來幾經揣摩,也猜到與乾元界近千年來無人飛升的因果有關。 而如今,天棄之地的界外,卻忽傳來了震蕩寰宇的天怒之音…… 莫非,是乾元界內發生了什么? “……” 思慮至此,云搖也無心修墳了,她起身,召來奈何劍,就要離開洞府后山。 只是不等她從剛砌起的那座空墳無字碑前轉過,就忽覺得,身周天地之間,萬籟都凝滯了一瞬。 “…誰!” 不等回身,奈何劍凌冽清光已經向后橫掃,驟然掀起了一片如潮涌般的波紋,瞬間便壓制得整座山谷內草木折腰—— 劍弧在臨近來人身前時陡然剎停。 因為云搖看清了身后山壁盡頭,站在那片山淵翳影間的人影。 “慕寒淵?” 云搖愕然收劍,隨即想起什么,下意識將身后自己的空墳拿身影一攔:“——誰允許你進來的!” “……” 山谷中空蕩無聲。 慕寒淵站在晦暗的山蔭里,似乎只是一言不發地,前所未有地、細致打量著她。 然后他微微偏首,掃過了她身后的那一排墳塋。 不多不少,八座。 最后一座明顯剛起不久,緊挨著旁邊的一座舊墳。新墳的碑紋被云搖的身影攔住了,旁邊那座與它相依相偎的,倒是再清晰不過。 慕、九、天。 慕九天—— 慕九天! “你怎么了?”云搖察覺什么不對。 此刻的慕寒淵陌生到只是站在那兒,竟然就叫她心底生出一種莫名的寒意來。 連奈何劍都似乎感知到什么可怖的危險,正在她手心里微微栗然,發出低悶的示警鳴音。 以及,從他出現在后山山谷里那一刻,天外的震怒雷聲,似乎就像是被徹底摒蔽一樣,消失不見了? 云搖腦海里思緒紛雜,來不及將這一切捋成最理智的判斷,對慕寒淵的關心擔憂已經壓過了其他。 她試探地向他的方向走了兩步:“慕寒淵?” 這次,山蔭間終于有了回應。 回應她的,是慕寒淵垂低了頭,從喉結后迫出的一聲低而嘲弄的笑。 “別喊我的名字?!?/br> 他再抬首時,聲線沙啞得厲害。 云搖蹙眉:“你說什么?” 慕寒淵沒有回答,而是目光與她身影一錯,望見了她身后沒再藏住的那座空墳白碑。 上面還一字未刻……果然是她留給她自己的。 和旁邊的那個人一起。 慕寒淵低聲笑起來,聲音沉啞得可怖:“你是想要和他一起合葬在這里,是么?” 磅礴的氣機在云搖眼前的山谷中積聚。 此地仿佛有了一只無形的覆天之斗,整個乾元界內,天地之間的戾意與穢氣,都向著這方山谷內近乎瘋狂地席卷,灌注。 然后盡數壓在山蔭下那道清孤的身影上。 云搖眼皮抽跳:“慕寒淵、發生什么事了,你告訴我,不要再動靈力了!” “你當年救我,”那人清沉的聲音打斷了她,他的情緒似乎平靜下來,卻更抑著一絲山雨欲來的恐怖,“……只因我與他相像,是么?!?/br> 天地氣機難遏,云搖下意識地急促提聲:“你與誰相——” 話聲未落。 慕寒淵終于從那道山蔭間緩步踏出。 云搖的話聲戛然而止。 她睜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望著那個踩著如墨翳影,一步一步,從晦沉山蔭里走出來的青年。 光陰在他身上交替。 像一輪灼灼如金的落日,沉入了漆黑無底的淵海里。 他披在身后的沉蔭褪盡——曦光籠了他滿身,卻洗不盡他那一身纏著墨黑魔焰的衣袍。 而最叫云搖瞳眸栗栗的,是他濯黑的蓮花冠下,一襲如雪的白發。 她僵在那里,不愿置信地怔怔望著慕寒淵,聲顫難已:“為什么……” 心口像是被灌入了無盡的冰,絕望得墜向深淵里。 巨大的恐怖將云搖席卷,她幾乎站不住,向后退去,扶靠在冰涼的墓碑上。 慕寒淵朝她走近。 那張面龐上,當真是無悲無喜。黑冠白發,眉眼漠然冰冷,竟比從前的他還要出塵幾分——若忽略他那滿身滔滔魔焰,將空氣都灼起波紋。 他如凌遲似的,不疾不徐,一步步走向云搖,將她一絲一毫的神情盡收眼底。 “怎么了,師尊?”慕寒淵停在她身前一丈處,垂眸,瞥過她靠住的那座墓碑,他輕聲笑著抬眼,“這樣的我,與他不像了?你不喜歡了,是么?” “……” 云搖眼神空白地望著身前,像陷進慕寒淵那雙找不到一絲熟悉的眼眸里,心亂如麻,倉皇難已。 ……一定有辦法、一定會有辦法的。 她一定能救他。 云搖無數遍在心底重復著,卻忍不住悲愴,她望著他鬢邊雪白得尋不得一絲墨色的發,和他身上找不出一點過往痕跡的模樣,只覺得心如刀絞。 “不該是這樣的……慕寒淵?!?/br> 云搖終沒能忍住,眼睫被眼底的潮霧打濕了。 慕寒淵卻低哂:“為何不該?你是在看我,還是在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