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節
謝玹收好劍鞘,護著容娡從另一側的門離開。 雖然謝玹的動作很快,但容娡方才還是不小心瞥見了一眼血腥的尸體。 她被唬的不輕,一顆心撲通撲通急跳,忍不住抓住謝玹的手,不安的喚:“云玠哥哥……” 這個稱呼仿佛覆著某種神奇的力量,謝玹聽后,身上翻涌的戾氣漸漸平息,將她摟緊:“我在?!?/br> 空氣中彌漫著濃郁到令人作嘔的血腥味,出了房門后,血氣變得淡了些,可被雨水一澆,便混了潮濕的土腥氣,愈發難聞。 容娡不能視物,但敏銳的聽到身后有凌亂的腳步聲,正快速地朝他們追來。 謝玹在她察覺的同一時間回過頭。 他提劍反手刺中刺客的膝蓋,那人吃痛,膝蓋彎下去,卻仍不死心,喘著粗氣發了狠撲上前與他纏斗。 謝玹面露不耐,抬劍擊飛他的刀,刺客卻忽然陰惻惻的笑了一聲,目露狠色,驀地從靴中抽出一枚匕首,飛身刺向謝玹身側的容娡—— 此人一路跟蹤謝玹二人,必然看出謝玹極其在乎身旁的容娡,偷襲她雖為棋出險招,卻著實有效。 他分明是在賭,賭謝玹絕不會讓容娡傷到分毫。 就在匕首堪堪觸及容娡的一瞬,謝玹長眸微瞇,側身替她擋了這一下,任由匕首的利刃刺破他的手臂。 他平靜地站在容娡身前,不待此人再有動作,幾乎在同一刻,便用霽雪劍刺穿這刺客的胸膛。 刺客倒在泥水里,粗喘聲驟止,四下里忽然顯然寂靜。 容娡對眼前發生的一切一無所知。 聽見沒了纏斗聲,她便往謝玹懷里偎了偎,小聲問:“結束了?” 謝玹收回劍,淡然的“嗯”了一聲。 容娡松了口氣,想了想,由衷贊道:“云玠哥哥,你好厲害!” 謝玹垂眸看向身前泛著漣漪的水洼,含笑道:“這句話,若是你肯在榻上說,興許我會更愉悅些?!?/br> 這人在榻上和榻下的反差太大,容娡最聽不得他光天化日之下說這種話,羞惱不已:“……謝玹!” 謝玹回神,極輕的笑了下:“先離開?!?/br> 容娡欲將蒙在頭頂的外衫扯開,謝玹卻不贊成的按住她的手:“雨還在下?!?/br> 容娡不想狼狽地淋一身雨,便打消了這個念頭:“好?!?/br> 東方的天際泛出魚肚白,距容娡醒來已過去了許久,天色漸漸明亮。 下過雨的地面格外濕滑,容娡走的小心翼翼,時刻注意著腳下。 途徑一處積著水的水洼時,許是怕她滑倒,謝玹攬緊她,扶了一把她的手腕。 有水珠順著他的指尖滴到容娡的手上。 那水珠卻不是冰冰涼涼的,而是溫熱的,帶著人體溫的溫度。 容娡一愣:“你是不是受傷了?” 回答她的是謝玹極淡定的嗓音:“沒有?!?/br> 攬在她身后的手松開了。 容娡嗅到淡淡的血腥氣。 她才不信他的話,一把揭開頭上的外衫,凝眸看向他。 謝玹抿緊唇,欲蓋彌彰地側了側身。 但這并不能夠阻擋容娡的視線。 她看見,謝玹左臂雪白的衣袖濕了半邊,手肘上方破了一道口子,被雨水沖淡的血色,大片大片暈濕衣料,血水順著他的指尖,滴滴答答往下落。 偏偏這人還一臉平靜,渾不在意自己的傷勢,反而先行安撫她:“不礙事?!?/br> 容娡氣得磨了磨牙。 她只稍微一想,便想通謝玹是如何受的傷。 先前她一直盯著謝玹,沒瞧見他受傷,這傷只會是方才她看不見的時候傷到的。 她那會兒隱約能感覺到有一道陰狠的劍氣襲向她,只是還沒躲,便被謝玹擋下了。 誰讓他幫她擋劍了,萬一劍上有毒怎么辦? 她并不值得他用性命來保護。 蠢死了。 再開口時,不知是氣得還是心疼的,容娡的聲音里帶上了點兒哭腔:“這就是你說的沒受傷?” 謝玹輕嘆一聲,略顯無奈地看著她:“別哭?!?/br> 容娡用力抹了把眼尾滲出的淚,沒好氣道:“我才沒哭!” 只是不知為何,心里酸脹的厲害。 戒律堂離謝玹的明彰院最近,容娡雖然有點兒生氣,但到底惦念著謝玹身上的傷,顧不得計較那處是曾經囚禁她的地方,與他一同回了明彰院一趟。 好在傷口并不深,那刺客也并未在短劍上染毒,只需簡單上藥包扎。 容娡檢查完傷口,松了口氣。然而為謝玹上藥時,看著血rou淋漓的傷口,還是忍不住說了他幾句:“你分明是知曉有人要對你動手,緣何引頸受戮,甘愿留在戒律堂受罰?你可知是誰要取你性命?” 謝玹沉默良久,垂下眼簾,低聲道:“是母親?!?/br> 容娡沒想到會聽到這個回答,一下子愣住,舌頭好似打了結,忽然有些說不出話。 此時天色大亮,雨勢也小了許多。 兩人如今坐在臨窗的軟榻上,謝玹側目看向窗外的雨幕,清沉的眼中浮動著容娡看不懂的情緒。 良久之后,他收回視線,極輕的說了一句:“我對謝氏有愧?!?/br> 室內的氣氛莫名沉重起來。 容娡垂著眼簾,輕手輕腳地包扎好他的傷口,沒有再說話。 謝玹卻在她處理完傷口后,伸手扣住她的后頸,用力吻住她的唇,青筋凸起的手摩挲著她纖細的頸側。 “姣姣心疼我……我很歡喜?!?/br> 不枉他分明能躲開那刺客的劍,卻有意沒有躲開,留了點輕傷。 他想讓她心疼他。 第99章 驚喜 窗外濛濛的雨汽, 在唇瓣的輾轉廝磨間,仿佛穿透木質的窗欞,在謝玹的臉上暈開薄薄的一層, 氤氳了他清峻的眉眼。 容娡不自覺地屏息。 她的耳邊,回蕩著落雨聲與謝玹的呼吸聲。 分明是很輕微的聲響, 可在她聽來卻莫名震耳欲聾, 震得她的心跳都不由自主地加速跳動。 在兩人的唇瓣分開時, 她眨了眨眼, 小聲又認真的說:“你是才知曉我會心疼嗎?我一直都心疼你?!?/br> 謝玹單手撐著額頭, 很愉悅的笑了。 容娡瞥了眼他的傷處, 心有余悸的重復:“日后莫要讓自己受傷了, 你會疼,我也會很心疼、很心疼?!?/br> 她的語氣很認真。 謝玹抬眼望向她,忽然不笑了。 沉默一瞬,他垂下眼簾,極低的、許諾般應下:“好?!?/br> 居室內安靜下來,唯余檐下雨聲淅瀝。 容娡看著謝玹,總覺得此時的他有些奇怪。 方要細問長君夫人為何要對他出手, 她忽然發現, 許是因為受傷失血, 謝玹的面龐顯得蒼白如紙,沒有半點血氣, 心里頓時很不是滋味。 謝玹從來不是個善于訴苦的人。 她一直都很清楚這一點。 很多事情——譬如這次長君夫人謀劃的刺殺, 他會選擇壓在心底, 獨自一人思索解決之策。 其中苦楚, 絕不會向旁人吐露半分。 從前朝太子,到謝氏未來的掌權人, 再到如今…… 他一路走來,必然經歷了數不勝數的艱辛。 所以有時候,容娡雖然好奇他身上的謎團,但也很清楚,若她問起,謝玹多半會輕飄飄的帶過。 個中滋味,旁人很難切身體會。 昨夜謝玹怕是一夜未眠,容娡猶豫了一會兒,沒有再出聲,安靜的陪在他身邊。 她本欲勸謝玹小憩片刻,誰知自己反而伏在案上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等再醒來時,天色已經大亮,雨也已經停了。 睜開眼后的第一件事,容娡便從榻上坐起身,四下尋謝玹。 片刻后,門扇被人叩的發出一聲悶響,她偏頭看去,見謝玹抱著胳膊斜斜倚在門旁,盯著她笑:“在這?!?/br> 容娡趿著鞋走到他面前,仔仔細細將他打量了一遍:“你的傷如何了?” 她本來伏在案上睡著,眼下卻從榻上醒來,不用想也知道謝玹將她抱過去的。 謝玹很配合地將受傷的那條胳膊遞到她眼前:“無礙?!?/br> 容娡瞪了他一眼,道:“我可以趴在案上睡?!?/br> 謝玹極輕地挑了下眉。 她板著臉:“你將我抱過去,傷口要是裂開怎么辦?” 謝玹用完好的那只手在容娡的腰間比劃了一下,眼底暈開笑意:“一只手?!?/br> 一只手便能將她抱到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