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節
“我們至死都會在一起?!?/br> “別再想著離開我了……姣姣?!?/br> —— 謝玹披著外衫推開月曇殿的門時,雨已經停了。 雨下了幾個時辰,地面上的水洼折射著燈光,空氣里滿含著潮濕的雨汽。 謝玹攏了攏身上的月白外衫,沉聲問守在不遠處的侍者:“玉檀池可放好沐浴的水了?” 他立在門前,侍者發覺他身上換了一身衣袍,不敢再細看下去,忙不迭垂下頭,道:“回君上,都備好了?!?/br> 謝玹頷了頷首,折返回殿內,將容娡嚴嚴實實地裹好,抱到偏殿中。 偏殿很空曠,偌大的宮殿內沒有過多的裝潢,繞過屏風后便是寬長的玉階,一路通往深處的玉檀池。 池內盛滿溫水,暖霧裊裊浮動,玉色的紗幔飄在水霧中,顯得有些朦朧。 謝玹踏過玉階,將容娡放在池水里。 才沒入水里,容娡立即如一尾滑溜溜的魚似的挪進水池里側,離謝玹遠遠的。 熱氣將容娡的眼尾蒸的通紅,像是才哭過,眼皮連著面頰都洇著濃郁的緋紅。 她警惕地盯著謝玹,見他一動不動地杵在池邊,臉上的警惕逐漸變成不耐煩,沒好氣道:“我要沐浴了,你出去?!?/br> 謝玹氣定神閑:“我亦要沐浴,共浴未嘗不可?!?/br> 言罷,他便慢條斯理地除去多余的衣物,神態自若地邁入池內。 水面抬升了幾分,泛起道道漣漪。 容娡只瞥了他一眼便匆匆收回視線,不禁磨了磨牙,臉色漲得通紅,惱怒地啐道:“誰說要和你共浴了,你這人怎么能這樣!” 厚顏無恥! 好生不要臉! 謝玹笑了一下,倚著玉砌的池壁,闔上雙眼,沒理會她的叱責。 容娡忿忿地盯著他,隔了一小會兒,又小心翼翼地往旁邊挪了挪。好在這池子夠大,她攪出來的動靜沒有驚動謝玹,兩人之間保持著數尺遠的距離,隔著縹緲的霧氣,看不太清彼此。 見謝玹沒有要靠過來的意圖,容娡稍微松了口氣,只是依舊有些不自在,往水里縮了縮。 過了一陣,許是察覺到她的視線,謝玹偏頭看向她,鴉色的長發宛若濃密的水藻般在水里浮動,整個人籠罩在淡霧里,像一尊隱于云間的玉像。 他的眼眸染了幾分水霧的潮濕,像一塊溫潤的墨玉,嗓音里帶著點兒戲謔的笑意:“怎么一直在看我,嗯?” 容娡噎了一下,扭過臉,小聲嘀咕:“才沒有,自作多情?!?/br> 謝玹將手背搭在眼上,嘆息著笑:“容姣姣,你總是這般……” 聞言,容娡不由得扭頭看過去,目光不受控制地滑向他玉質指尖上綴著的水珠,停頓一下,想聽聽他說什么。 他卻沒繼續說下去,而是直起身,朝她走了兩步,將水撥的嘩嘩響了兩聲。 謝玹的身量高,池水的深度對他來說不算什么,他一站直,小半身軀便露出水面,一道道水流順著他有力的肌rou線條蜿蜒流下,在容娡驚愕的視線里匯入水中。 容娡驚的睜圓眼,警覺地后退一步:“你作什么!” 謝玹正若有所思地撥著自己沾著水珠的發絲,聞言掀起眼簾看向她:“讓你看我?!?/br> 他極輕地笑了笑,眼尾上挑,噙著一點尚未完全褪去的緋紅,視線緊緊盯著她:“從前不是想看么?” 謝玹生來便處尊居顯,一直以來都是個掌控欲極強的人。他不能容忍有人或事脫離他的掌控,而容娡偏偏從來不在他的掌控之內,是第一次擾亂他淡漠的心緒,令他無法保持清醒自持的人。 她引得他動了情,是他唯一的例外。 謝玹曾無數次想過要修正她這個錯誤。他處心積慮想將她牢牢掌控在手中,卻反而令自己頻頻失控,無法自拔地墜入她編造的情網。 他能夠掌控她的軀體,看著她因情|谷欠而失神的樣子,卻依舊無法控制她的心思。 他對容娡根本無計可施。 謝玹從前不愿承認這一點,所以他從來不允許她親眼看見,她心心念念的玉璋。 ——他不愿讓她看清他待她的情意,不愿讓她看見他為情失控的模樣。 他只想迫使她明白,她只能屬于他。 謝玹想以這種——堪稱是自欺欺人的方式,來否決他在掌控容娡的同時,也在被她掌控、被她的喜笑嗔罵牽制。 可眼下他算是看明白了,從來都是他不能沒有容娡,而不是容娡非他不可。 她甚至不知自己喜歡的究竟是什么。 謝玹大概弄清她與他之間的問題是什么了。 因而,他不再吝于表露情緒,想讓她明白他的想法。 …… 思及此,謝玹定了定心神,又朝她邁了一步,坦然自若道:“我仔細想了想,你說的對,玉璋沒什么不能給你看的,你若想看,便允你看?!?/br> 容娡隱約記得這是她說過的話。 這可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 她面色漲紅,惱怒地別開臉。 默了一瞬,她瞥了他一眼,也不知怎地,話沒經腦子便脫口而出:“我不光想看,我還想摸上一摸,你情愿嗎?” 此話一出,她險些咬了自己的舌頭。 謝玹也沒想到她會這樣說,愣了一瞬,眉梢緩緩蹙起,似乎是在認真思索她的話,而后一板一眼地同她分析:“我并非不情愿,只是我算不上坐懷不亂的君子,若你如此,今夜恐不得安眠了?!?/br> 兩人之間的距離縮減了不少,容娡能清楚地看見他眼中的躍躍欲試,也理解了他的意思。 “……”她難得吃癟,怒火中燒,無比懷念從前那個無論她怎么撩撥都無動于衷的謝玹,說不出半個字。 好半晌,才怒氣沖沖地掬起一捧水潑他:“滾出去!” 怕惹怒他,她又連忙放軟了語氣,好聲好氣的找補了句:“我有些口渴,哥哥,想喝茶?!?/br> 謝玹不躲不避,被她潑了一臉水。 他不知想到什么,面色忽然變得凝重,連帶著看向容娡的眼神都變的沉了幾分。 容娡被他看的心里發毛:“怎、怎么了?” 謝玹的神情有些古怪,欲言又止道:“今日我未飲避子茶?!?/br> 第93章 避子 反應過來謝玹的話意味著什么后, 容娡懵了。 腿一軟,險些栽到水里。 水聲亂響,她手忙腳亂地坐到水里的玉階上, 這才穩住身形。 見她如此,謝玹止了聲。 他自知理虧, 平日里總是不動聲色的人, 此刻眉尖緊蹙, 目光復雜, 默然凝視著容娡, 罕見的有些詞窮。 二人面面相覷, 相對無言。 暗渠里的竹筒掐著時辰往水池里送了些新的熱水, 水面緩緩上升。 容娡腦中亂成一團,哪還有心思注意旁的,連水漸漸沒過她的肩頭也不曾察覺,一動不動的坐著。 眼瞧著水要淹沒她半個脖頸,謝玹無法再繼續沉默旁觀。 他快步淌過水,攥著容娡的手臂將人從水里撈起來,池水被攪動的嘩啦四濺。 容娡的手臂嫩的像細藕似的, 被他的手一攥, 立即起了大片紅痕, 暈在雪白的肌膚上。 她懵懵地瞥向自己的手臂,又看向謝玹。 謝玹抿了抿唇, 沾著水汽的睫羽低垂, 沉聲道:“對不住?!?/br> 這句話不知怎么招到了容娡, 她撇了撇嘴, 眼眶泛紅,瞧著像是要哭了。 過了好一會兒, 才吸了吸鼻子,囁嚅著道:“若是未婚先孕,母親恐怕要打死我了……” 謝玹沒有半分遲疑,將她柔軟的手攏入掌中,正色道:“我們成婚?!?/br> 聞言,容娡愣了一下,陷入沉思。 成婚,倒也不失為一個計策。 只是…… 且不論這一回會不會有身孕。 單就是否要嫁給謝玹這一樁事,她都尚未想好定論。 目前來看,謝玹繼位國君是毋庸置疑的事。 待他稱帝后,是否還能從一而終的喜愛她? 她并非信不過謝玹。 只是自古以來權勢熏變人心的事例數不勝數。 她從前沒想過將皇室的人列為夫君人選,正是出于對此的考量。 她擔心自己無權無勢,僅憑一點小伎倆,若是萬一日后謝玹不再喜愛她,她看不清他的心意——實在是沒法同皇權抗衡。 謝玹身上有太多謎團了,她看不透他,更揣摩不透他的心思。 沒準兒有朝一日,他會像殺了賀蘭銘那樣輕而易舉地殺了她。 她不能拿自己的身家性命來賭。 ——他沒喝避子湯。 若是不慎有了身孕呢? 即便是嫁與他,也終究是留了個把柄在,難免落人口舌。 容娡猶豫不決,有些心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