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
…… 短短一瞬間的出神,謝玹想到許多。 但他的面容依舊淡然平靜,不動聲色地牽過她的手腕,向門外走去。 容娡乖順地被他牽著,不知想到什么,停下腳步,軟聲道:“哥哥將狐裘給了我,我們出去之后,你不會冷嗎?” 謝玹沒有正面回答她這句話,只伸手探向她的手,指尖點了點她的手指:“手這樣涼?!?/br> 容娡反握住他的手,輕笑:“冬日里我的手一向這樣涼?!?/br> 謝玹若有所思。 頓了頓,他望見她眸中一閃而過的狡黠,目光微動。 容娡解開狐裘,踮起腳披在他身上。謝玹眉尖輕蹙,抬手欲將狐裘解下,才要說些什么—— 下一刻,容娡忽地鉆入狐裘里。 寬厚溫暖的狐裘將她裹住,狐裘下的她緊緊抱住他。 容娡親昵的蹭蹭他的臂膀,笑意盈盈,眼眸流漾著得逞的光暈:“我在哥哥懷里,這下不會冷啦!” ——這勾人的小狐貍。 謝玹克制的輕抿唇角,面色從容淡泊,眼底卻暈開柔和的漣漪。 他沒有說話,縱容她如同藤蔓似的纏繞著他,抬手推開門,虛虛擁著她,慢慢往外走去。 他們站在廊下。 紛紛揚揚的雪花,飄然而下,映入容娡一雙因新奇而微微睜大的眼眸中,澄澈流光。 容娡窩在謝玹寬闊溫暖的懷抱中,興趣盎然的看了一陣,有些按捺不住,自他懷中鉆出來,伸手去接雪花。 雪勢漸小。 容娡提著裙擺走進雪地里,欣喜地左踩一腳,右踩一腳,在平整潔白的雪面上留下幾串腳印。 她蹲著玩雪,檀粉色的裙裾鋪在雪地上,像一朵盛開的木芙蓉。 謝玹站在廊廡下,清俊的眉宇染著淡淡的雪意,專注地看著她。 容娡想用雪堆出些什么,便耐著性子滾出一個雪球,滾好后卻發現她堆的不太圓。 她本就不是有耐心的人,見此,怒氣沖沖的抓了把雪砸過去。 謝玹修眉微挑。 容娡失了興致,起身時,不慎踩到被雪掩埋的石塊,腳底一滑,踉蹌著要歪倒。 下一瞬謝玹疾奔近身,及時而又平穩地扶住她。 容娡嚇得心跳如鼓。 如今滿院盡是松軟的雪,她知道她摔下去應當也不怎么痛。 謝玹并不是第一次接觸雪,想來也知道。 但謝玹還是接住她了。 容娡的心頭又浮上那種百味雜陳的滋味。不知是嚇得,還是因為別的什么,她嗅著謝玹身上溫熱的冷檀香,心跳不受控制的加快,不禁無措地眨眨眼。 她纖長的睫羽上沾著點細雪,隨著眼睫的顫動,化為眼中粼粼的水光。 心緒紛亂不已。 默了一瞬。 她鬼使神差地轉過身,不知出于何種念頭,雙手環著謝玹的頸項下壓,在他微涼的唇上印下一個淺淺的吻。 謝玹垂下眉眼,審視她一陣,嗓音壓的極低:“做什么?” 這么明顯,他看不出來嗎? 明知故問。 容娡抿了抿唇,唇瓣有些發燙。 她將臉埋在他的肩窩,心跳怦怦。思緒卻無比的活泛,想到話本中的這種時候,往往有一些你儂我儂、刻骨銘心的橋段。 如今時機剛好。 她豈能放過這大好的機會,怎么說也得趁機撩撥謝玹幾下。 她得讓他牢牢情系于她。 她慢慢抬起頭,看著謝玹空凈明淡的眉眼,近乎呢喃道:“我想……讓你記住我?!?/br> 話音落下,容娡便湊近他的臉,微微張口,欲含住謝玹的唇瓣—— 一旁的房屋忽地傳出零星的人聲。 謝玹眼睫輕眨,眼眸如同濃郁的墨,意味不明地同她對視一眼。 容娡呼吸一窒,鼻息忽地有些紊亂。她略顯慌亂地飛快松開他的唇,拉著他折返回房中。 她前腳剛放下床幔,用層層疊疊的帳幔將謝玹藏好,后腳謝蘭岫便拍了拍門:“姣姣?” 容娡壓下咚咚直跳的心,走到外間,輕咳一聲,乖順應道:“阿娘,我在?!?/br> 謝蘭岫顯然看見滿院子的腳印,推門而入后,不悅的打量著坐在桌案前捧著熱茶的她:“腳印怎么回事?你剛才起來了?” 容娡輕聲說是:“女兒不曾見過雪,有些新奇……” 她一貫乖巧聽話,極少有出格的時候。謝蘭岫并未懷疑她的話,只有些不滿:“哪有你這么大的女郎還去玩雪的?!?/br> 容娡乖順地垂下頭,垂著眼簾,像是羞愧了。 “罷了?!敝x蘭岫攏了下隨手披在身上的外袍,輕嘆一聲,“你既起來了,那便快些梳妝。如無意外,今日便可抵達洛陽了?!?/br> 容娡頷首說好。 謝蘭岫囑咐了幾句,便離開了。 她走后,容娡闔上門,面頰發燙地走回床榻旁,撥開帷幔。 謝玹仍保持著她將他推入時的姿勢,如同雪松一般直立在帳幔后。 不知是悶的,還是因為別的,他的耳尖上覆著一層薄紅。眼眸也有些濕潤,像是兩團被融化的雪水暈開的濃墨。 他緊抿著唇,眸色幽暗,面色微冷,沉沉地盯著她。 容娡心尖一跳,忍不住輕笑出聲。 她勾著他的脖頸,踮腳吻了吻他的唇角,繼續做了方才被謝蘭岫突如其來打斷之事,含住他的唇。 與他交吻時,聲音中猶帶著笑意。 “謝郎君,這下,偷|歡的罪名算是坐實了?!?/br> — 因著下了雪,雪路難行,一行人在驛館中多停留一日,翌日才至洛陽。 雪只下了一夜便停歇,容娡上馬車時,余光瞥見這些原本干凈松軟的雪,果然如謝玹所說,因為行人的來回走動而沾了塵泥,變得污濁。 而她人生中見到的第一場雪,因為謝玹的安排,是岑凈潔白、不染纖塵的。 容娡坐在馬車中,挑起帷帳,看見車輪行駛時帶起泥水,濺到道路一旁還算干凈的雪中,忍不住感到有些可惜。 不過…… 一想到日后每逢下雪時,謝玹就會想起同她在雪地中的那個頗為波折的吻,她心中的那點可惜便蕩然無存,轉而有些欣喜的得意。 謝玹不會忘記她了。 想到那個吻,容娡微微有些臉熱。 她原以為謝玹那樣古板的人,會傻站著由她輕薄。 前半段的確如此。 到后來。 謝玹反客為主。 他摁著她,用那種略顯生疏急切、但足以令她喘不上氣的吻法,吻了她許久。 還毫無羞澀之意的伸了舌頭。 伸!了!舌!頭! 她主動吻他時從來不會伸舌頭! 這人真是…… 罷了,反正她目的達成,不同他計較這些。 只是,她想方設法讓謝玹記住她的同時,也無可避免的讓自己記住了他。 記住了,她在人生中見到的第一場雪里,同這樣一個恍若謫仙的男子親吻。 不禁有些感慨萬千。 …… 她陷入沉思,眉心輕蹙,凝脂似的面頰上卻覆著一層薄紅。 謝蘭岫注意到,奇怪的打量她兩眼:“姣姣,你臉紅作什么?” 容娡倏地回神,不由得有些心虛。 她溫婉一笑,不著痕跡道:“女兒有些悶熱?!?/br> 謝蘭岫深信不疑,幽幽嘆息一聲:“很快便要到謝府了,你千萬要記住我從前叮囑你的話,莫要鬧了笑話?!?/br> 容娡極快地輕蹙了下眉。 她知此時謝蘭岫的心中必然頗為焦灼,便柔聲寬慰:“阿娘說過,在謝府之中要‘舉止安和,毋急遽怠緩,言辭誠懇,毋欺安躁率’,女兒記下了?!?/br> 謝蘭岫的面色這才緩和許多:“你倒是個有出息的,比你那兄長強多了?!?/br> 容娡沒再應聲。 進入洛陽城前,謝蘭岫衡量一番,不想太過張揚,便命人清點出了他們的箱子,并未繼續跟著謝玹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