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
謝玹沒有向外看,面色如雪,目光不動聲色地掃過容娡哭紅的眼眶,冷聲道:“靜曇?!?/br> 靜曇上前應聲:“屬下在?!?/br> “依律如何?!?/br> “鞭笞二十?!?/br> 謝玹不再出聲,兵衛快速上前將劉覆拖走。 容娡自帷帳中窺見外面情狀,咬著唇,頗有些不滿。她今日以身涉險,掐著時間蓄意將劉覆引來,目的是借謝玹之手除去這個隱患。但謝玹古板守規,并非濫用權勢之人,只是依律罰了劉覆…… 雖說謝玹之舉必定有他的考量,但她還是不禁皺緊眉頭,私心想讓他狠戾一些。 但此時的謝玹絕不會因她破例,她輕嘆一聲,心中的憂患不減反增。 都尉夫人還立在車廂外,她的身邊跪倒一片家仆,在她的授意下連聲賠罪。 容娡看得心中煩悶,一回頭,望見謝玹端著著茶盞,琥珀般的眼眸正盯著她看。 茶盞是由白玉雕琢而成,很是精美,然而謝玹的修長如玉的手指,摩挲著杯盞,較之白玉竟更勝一籌。容娡看著他的手指,想到方才他懷抱中的熱度,脊背一酥,乖順地坐好:“我們回云榕寺嗎?” 容娡說話時,那位都尉夫人若有所感的抬起頭。 彼時帷帳還未放下,都尉夫人剛好瞧清楚了容娡的樣貌——她的臉霎時失了血色,臉色變得極為難看。 馬車緩緩移動,容娡并未注意到她。 她覷著謝玹的臉色,悄悄挪到他身旁,依偎著他坐好。 — 天色漸暗,殘陽如血,天幕被染成赤紅灼目的血色綢緞。 瑰麗晦暗的暮色彌漫,層林盡染,遍山紅透,行駛在山路間的畫輪四望通幰七香車也覆上一層朦朧的紅。 靜曇駕馬守在馬車外,視線不停地往帷帳上飄。 容娘子在馬車里。 從未有旁人坐過主上的車。 此舉頗為不合規矩,然而謝玹對此并未表態,他們這些下屬更不能有所異議。 靜曇回憶一陣,憶起主上從未因車輦被沖撞而處罰過人。他不禁猜想,今日主上一反往常的下令懲戒,是否是因容娘子受了委屈? 他不得而知。 車隊沐浴在霞光之下,緩緩前行。 日影西沉,烏云漸漸爬滿天幕。不知何時起了風,冷風穿梭林間,將樹枝吹得嘩嘩作響,陰翳叢生。 山路不平,車廂內有些顛簸。 容娡微有不適,將帷帳撩開一道縫,有些不安地喃喃道:“要下雨了么?這風來的好生古怪?!?/br> 她話音才落。 呼嘯的風中遽然劃過一道尖銳的破空聲! 驚鳥漫天亂飛,馬匹揚蹄嘶鳴,車廂驟然一晃,容娡險些被甩出去,謝玹端坐如山,撈著她的腰將她拉回身側。 車外的侍衛紛紛抽劍出鞘,錚鳴聲此起彼伏:“保護主上!” 這一幕似曾相識,容娡驚魂未定的抓著謝玹坐穩,意識到發生了什么,額角一跳,一時竟不知該如何形容此時的心情。 她喉頭發緊,視線與謝玹的視線在晦暗的夜色中交匯。 謝玹道:“別怕?!?/br> 肩頭的傷口好似又在隱隱作痛,容娡默不作聲地攥緊他的衣袖,點點頭,沒說話。 馬匹嘶鳴,車廂不住顛簸搖晃,似是調轉了方向,又似在原地打轉。 容娡顛的有些頭暈,然而聽著外面的兵刃交接聲,后知后覺地察覺出一絲異樣:“方才那支響尾箭,聲音好像與之前的那支不太一樣?!?/br> 她看向謝玹的臉,然而光線太過晦暗,她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聽到他冷冷的嗯了一聲,而后輕聲叮囑:“坐穩?!?/br> 夜色濃黑,呼吸聲清晰可聞。 容娡的心房怦怦直跳,感覺到謝玹扶著車壁走到車門前,不知做了什么。而后馬匹長長嘶鳴一聲,驟然與車廂分離。 車廂猛地一顛,容娡嚇了一跳,不受控制地朝他摔去。 混亂中,她抓住了謝玹的手,摸到他的手心滿是冷汗,體溫也極低,整個人十分異樣。 風聲獵獵,似乎有腳步聲正朝他們快速移動而來。她心中惶惶,抓緊他的手,試著端詳他的神色,不安地喚:“……謝玹,你怎么了呀?” 黑暗中,謝玹似乎輕輕吐出一口氣:“無事?!?/br> 然后她便感覺他抽出手,有力的手臂掐住她的側腰,摟著她跳下馬車。 料峭的寒風迎面撲來,容娡下意識地闔上雙眼,感覺謝玹貼著她的耳,低聲道:“埋伏有異,襲擊者另有他人,寺中并不安全,我們下山?!?/br> 他的嗓音較以往要低沉許多,隱隱含著威壓,容娡聽得耳尖一麻。 不遠處利刃刺入皮rou的悶聲不斷傳來,空氣中浮動著的血腥氣熏得容娡有些呼吸不暢。 不待她作出反應,謝玹便攥住她的手腕,拉著她踉踉蹌蹌往下山奔走。 容娡心緒浮動——想要這人性命的人絕不在少數。 然而她望向謝玹雪白挺雋的側臉,想到方才他手冒冷汗的脆弱之狀,心念微動,默不作聲地朝他貼近。 此處位于山腳,距離山下并不遠。靜曇帶人牽制住那些刺客,借著夜色的遮掩,容娡與謝玹很快遠離混戰之地,走下山。 下山的路上,寒風如冷刃般刮著肌膚,容娡嬌聲嬌氣地說自己冷,謝玹便將身上蒼青色的披風解下,兜頭將她蒙住。 他穿著合身的披風,對她來說,有些過于寬大了。容娡不得不騰出一只手,攥緊領口,才使得披風的下擺不會拖曳在地上。 街巷中寒風瑟瑟,謝玹瞥了一眼凍得面色蒼白的容娡,略一沉吟,走入一家臨近的客舍。 他慣來養尊處優,有些事一向是吩咐人去做,并未親自做過。因而走入客舍后,他清沉的目光逡巡一圈,遲遲不曾開口。 容娡裹著披風,看著燭光下他神姿高砌、與客舍格格不入的一張俊美無儔的臉,領會到他的意思,不禁有些想笑。 她抬起清麗的眉眼,伸出一根手指,對掌柜道:“要一間上房?!?/br> 聞言,謝玹眸光微動,瞥她一眼,淡聲道:“兩間?!?/br> 掌柜笑吟吟:“客官,到底要幾間吶?” 容娡沒再出聲,豎著一根手指,對他使眼色。 掌柜置若罔聞:“好嘞,這便領您二位去樓上最好的兩間上房?!?/br> 容娡愣在原地,心中驀地騰起一股火氣。 謝玹眉眼低垂,清沉的目光滑過她白嫩的臉,慢慢收回視線,淡聲道:“走罷?!?/br> 未能如愿同謝玹住入一間房,容娡氣悶不已,暗自咬牙,不情不愿地尾隨在他身后。 — 簡單收拾過后,容娡躺在客舍的榻上,擁著衾被,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且不論傍晚時經歷的刺殺將她嚇得心有余悸。一想到今日未能如愿解決掉劉覆,她便心神不寧、眼皮直跳,如何都睡不安穩。 此番試探過后,她已經確認劉覆是沖她而來。此人是個隨時會撕咬上來的隱患,母親如若知曉他追來,必然會勒令她隨她即刻北上。 她咬著唇瓣,思緒紛亂。 留宿客舍不過是一時的權宜之計,明日定然還是要回到山寺中。 今晚,說不定是她接近謝玹最后的機會了。 好不容易同他有獨處的機會,卻分住兩房,難以對他施展她引|誘他的手段。容娡越想,心口越是像被貓抓一樣的發癢,胸腔中好似懸掛著一根羽毛,羽尖時不時地搔過她的心頭。 如若不好好把握住今晚,同謝玹有所進展,日后極有可能不會再有機會了。 圖謀謝玹這樣久,沒有任何收獲,她實在是不甘。 她得趁機勾引謝玹。 思索良久,她坐起身,看向被寒風吹得嘩嘩作響的窗紙,眨眨眼,忽然想到一個極好的借口。 她散開發髻,褪下外衫,揉揉眼,佯作一副才睡醒的模樣,赤足穿上繡花鞋,慢吞吞地走出客房。 夜色漸深,客舍中一片靜謐。容娡輕巧的腳步清晰地回蕩在走廊間。 她走到隔壁房前,抬手叩響他的門,用細軟的嗓音輕喚:“謝玹……” 她將耳貼在門扇上,豎著耳朵聽了一陣,甫一聽見腳步聲,便立即站好,作出一副柔弱可憐的模樣。 雕花的門扇吱呀一聲,自內打開。 謝玹披著外衫,面色平靜,如雪松一般挺直地立在門后??辞彘T前的身影時,他眼底一片澄凈明澈,像是絲毫不意外她會來。 容娡假惺惺地擠出幾滴淚,嗚哼著撲入他的懷中,柔軟的身軀微微發顫,像是害怕極了。 她攥住他的衣袖,細白的手指穿過他的臂彎,試探著環住他勁瘦的腰身,紅潤的唇瓣刻意地往他胸口的衣襟上磨蹭。 察覺到他并未推開她,她在他懷中撒嬌般地拱了拱,抬起秾麗嬌美的臉龐。 謝玹眉目低垂,望見朦朧的燭光搖漾著映到她的臉上。 她烏發雪膚,嘴唇紅嫣,像是話本中勾魂攝魄的精魅。 燭光里,他的神情似冷非冷,像是佛龕中的一尊神像,眉宇間隱有不容褻瀆的圣潔神性,目光如有實質,深深望入她眼底。 容娡脊背一軟,隱約有種被他看透她心中所想的心虛。然而想到那些群狼環伺的隱患,想到如若她得不到謝玹庇佑的可怕后果,她一咬牙,將他抱的更緊。 她與他對望,美目中水光瀲滟,隱帶祈求。 “謝玹……”她紅唇開合,細嫩的頸項微微發顫,嗓音柔軟的像是要滴出甜膩的汁水來,“我夢到了好多血……我好害怕,求你,讓我與你同住,好不好呀?” 第20章 親吻(1 2更) 此時夜闌人靜, 燭影搖曳,客舍中一片安謐,靜的呼吸清晰可聞。 容娡發顫的尾音落地后, 周遭便陡然陷入寂靜中,像是忽而置身于茫茫無際的雪原。 她環著謝玹的腰, 微微仰首, 白嫩的下巴不自覺地碾在他的胸膛上輕磨, 磨出一點細微的紅痕, 也將他的衣襟揉出一些凌亂的褶皺, 像是在催促, 又像是在撒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