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節
而這種刮目相看,很快就轉化成自我欣賞。 “數據、虛擬世界?!痹S亦為回答說。 走這一步非常之危險,因為這等于給嚴飛提示,有喚醒嚴飛記憶的可能性,但反過來看,這種危險也會令整套謊言變得更加密不透風。 嚴飛困惑地問:“你是說將人都變成數據嗎?就像是電影里演的那樣?該不會到最后ai真的統治地球了吧,人類就成了ai的努力和養分。ai給人類提供虛擬世界,讓人類沉浸其中難以自拔,直到死亡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人類的后代也都是由機器孵化胚胎,就像是人養雞養鴨,養大了再吃掉一樣?!?/br> “雖然你我說的不是一回事,但我不得不說,就算是你說的版本,也是合理的?!痹S亦為非常平淡地說,“既然人可以將其他物種當做工具和食物來利用,那么人為什么不可以成為工具和食物呢?” 嚴飛追問:“那你說的是什么?” 許亦為笑了笑:“其實我的身體大部分時間都在休眠倉里沉睡,睡眠會延緩細胞老化,有利于植入新細胞。其實人的精神世界是極度強大的,只要想像力夠豐富,絕對可以突破宇宙。但為了抑制人類這樣逆天且膽大的物種發展太快,于是上天就給了人類一具虛弱的身體。人類的身體需要休息,需要補充能量,有壽命限制,而且這個人死掉了,他的思維不可以移植給下一個人,于是為了讓后人能盡快獲得知識,加速人類社會的發展,看破天機的先人們才會急于寫下深奧的著作,以供后人參詳??上У氖?,沒有一個人可以在有限的生命中吸收完先人們留下的知識。人類的自身受限,或許也是宇宙為了達到平衡的一種設定。而我所生活的時代,已經即將突破這種設定。你看,我之所以能來到這里,就是因為我將自己的意識化作一段數據,植入到你的大腦里,令你以為我是你的一個人格。而生活在這個時代的你,因為眼界受限,你只能選擇相信我是你的人格,因為除此之外你找不到更合理的解釋,除非你覺得自己瘋了,精神分裂了?!?/br> 當許亦為撂下這番話之后,嚴飛又一次陷入了震驚、懷疑、接受、向往、興奮,卻又恐懼的情緒當中。 這些矛盾的情緒將他分割成好幾塊,真是能隨時逼瘋人的節奏,換一個人八成早就沖去精神科了。 嚴飛與那些怕生病的人不同,他不是不怕,而是更自信于自己的智商和判斷力。 他想了幾分鐘,問出這樣一個問題:“你講的太玄了,你確定我只有一次機會,只要用對了就能超越你的成就?” 許亦為:“系統從沒有算錯過。它不僅算到了,還讓我看到了。你該不是想要我劇透給你吧?” 說實話,嚴飛很想,但又因為驕傲而不允許自己提出這樣的請求。 嚴飛:“切,我當然可以?!?/br> 許亦為又是一笑:“那就拭目以待吧,我也想看看你是否能達到系統算法中的最上限。畢竟系統給出來的可能性,是五千萬分之一。而且這是根據你的性格數據和行為模式、思維方式推算出來的。也就是說,現在的你根本辦不到?!?/br> 第168章 chapter 11 結局卷 chapter 11 嚴飛這個人不僅自負,而且自尊心極強。 他曾經鄙視過許亦為,覺得他優柔寡斷、心太軟、戀愛腦,居然為了林尋請求救母而害了自己的性命。 直到他得知許亦為身上的驚天秘密,他的心情又轉化為:哦,難怪這個許亦為至生死于度外,明知道救許南語,他會死掉,他還是去。原來不是他不怕死,他都快活成活化石了!而是因為他知道這只是一次人生體驗,死的不是他,而是這個體驗中的許亦為。 這就像是打游戲一樣,玩家怎么會在乎游戲里的人物死多少次呢? 從鄙視到恍然大悟,再到向往,嚴飛的心境高低起伏,刺激得他腎上腺素飆升。尤其是許亦為的那句話,說嚴飛有機會超越他的成就,這無疑就是一級強心針。 一個自負的人最喜歡聽到什么?什么話對這樣的人殺傷力最大? 這里面是有一套話術的,只要告訴這個人“你很聰明,你很有才華,你早晚可以出頭,也許就是大器晚成”,或是說“你什么能力都有,各方面都非常棒,就是少了一個機會,缺了點運氣”。 機會、運氣,眼下嚴飛已經認定了自己萬事俱備只欠東風,因此他不會再反思是自己的做法行為有問題,只需要將機會用對地方即可。 別人一句不用負責任的話,會直接改變一只迷途羔羊的命運。 當然反過來說,嚴飛之所以相信這句話,也是因為潛意識中就是這樣認知的,許亦為只是點了出來。 “你有機會超過我?!?/br> 請問是多大的機會? 地球還有機會毀滅呢,請問多少萬分之一? 嚴飛聽到“有機會”三個字,心里已經將幾率無限放大了數百萬倍,“有機會”很快就變成了極有可能。 沒想到許亦為又說,那是五千萬分之一,而且是系統推算出來的渺茫數字,約等于不可能。 嚴飛這下就不服氣了,而他的不服氣直接就化作了行動。 在中了彩票以后,嚴飛越發積極地與這個性格陰郁的林尋聯絡感情。而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幫助林尋躲避掉那個跟蹤狂的性侵。 林尋沒有被性侵,自然也就不會生那場大病。 十年前的一點細微改變,于十年后來說都是一場“天翻地覆”。 十年后二十三歲的林尋,不僅在性格上有了變化,連居住環境也多了一些色彩,她還喜歡上嚴飛的雕刻作品。 然而嚴飛卻從林尋的收集中發現,他的雕刻作品大多集中在十年前,最后一件作品就是在“今年”完成的。 那么后來這十年他在做什么,去了哪里? 往好處想,應該是他用中彩票的錢去投資了,還賺了大錢,自然就不需要再靠雕刻為生——林尋也是這樣說的。 但嚴飛冷靜下來想了想,卻是越想越害怕。 他雕刻木雕可不只是為了謀生,這里面也有點個人的興趣愛好。 一塊看上去普普通通的木頭,哪怕是朽木,他人看木頭就只是木頭,而他看木頭卻像是女媧看泥巴。 女媧將一塊塊泥巴變成人類,隨心所欲地去捏造,他做木雕就是這種心理,有一種當主宰的心氣兒——我想把你變成什么就變成什么,我喜歡的時候,我就化腐朽為神奇,我不喜歡的時候,我就把你扔進火里。 嚴飛認為這樣一種可以滿足自己心理變態欲望,隨時隨地都能發泄情緒的興趣愛好,他是不可能會輕易放棄的。 投資,看著金錢滾動成更龐大的數字,這固然很吸引人,但金錢就是金錢,它只是一串數字,怎么有木雕那樣千奇百怪的變化呢? 于是思想下來,嚴飛心里便生出一種不好的預感。 既然林尋有與時空對話的能力,嚴飛自然不會浪費。 他很快就將自己曾救過林尋的事掛到嘴邊,并讓林尋也幫他一個忙。 林尋問是什么,嚴飛說:“用盡一切辦法去找我,我把身份信息給你,還有我現在的電話號碼,總之你盡力去找,缺錢我就給你匯過去?!?/br> 嚴飛跟林尋要了她十年前的賬戶,第一時間將錢打了過去。 林尋十年后的賬戶也因此有了變化,她非常配合,第二天就按照嚴飛提供的思路去找人。 幾天后,林尋再次出現在鏡子里。 嚴飛在鏡子前等了林尋三天,這三天里,他不是做木雕,就是和許亦為聊天。 嚴飛問了許亦為很多一百年后的細節——雖然他已經傾向于相信許亦為說的是真的,骨子里多疑的性格卻依然是不是出來作祟,他下意識想知道更多細節,而這些細節是很難編造得嚴絲合縫的,稍有漏洞就會被他看出來。 嚴飛卻忽略了一件事,不可能的事也是有機會變為可能的。 二戰期間,有一個猶太人被德國納粹抓獲。他為了活命,在得知一位德國軍官想學習波斯語后就謊稱自己是波斯人。 德國軍官沒有殺死他,還半信半疑地跟他學起了波斯語。 可事實卻是,這個猶太人根本不會說波斯語,但他卻在這個納粹集中營里堅持了七百天。而在這七百天中,猶太人每天都要教德國軍官幾個“波斯語”單詞,到了后面還要教對方語法。而這些單詞都是被殺害的猶太人名單。 為了不讓自己的謊言被拆穿,這個猶太人不僅要教,自己也要“學”,還要學得比這個軍官更好,就像是真的在說母語一樣順暢。否則稍有差池,引起軍官的疑心,隨時會賞他一顆子彈。 可見,只要一個人編造謊言足夠“真誠”,說到連自己都深信不疑的地步,“謊言”就會變成“真相”。 更何況許亦為說的不全都是謊言,他起碼保留了七分真,那少量的虛假僅僅是針對嚴飛的未來。 嚴飛可以懷疑許亦為,卻從沒有懷疑過林尋。因嚴飛認定,林尋是弱于他的,他捏死林尋輕而易舉。 這樣的慣性思維,令嚴飛對林尋沒有一點防范,更加沒有懷疑過林尋說的話。 就在這個時候,林尋告訴嚴飛,她已經去調查過了,可她根本沒有找到嚴飛。 因為他在十年前就失蹤了。 林尋的調查結果和嚴飛最害怕的預測完全吻合,這下嚴飛對林尋又多了幾分信任。 他心里的恐懼也因為這番結論而逐漸擴大、擴散,盡管他沒有露出來,依然鎮定地問林尋:“能不能進一步查到大概的失蹤時間?” 林尋將她查到的事情寫了下來,一條條念給嚴飛聽。 其中一條就提到嚴飛失蹤案的報警人,正是嚴飛的養父。 嚴飛不禁嗤笑出聲:“不可能。我死了他都不會在乎,因為我已經兩年沒有給過他錢了?!?/br> 笑過之后,嚴飛的眼色又冷了下來:“他有問題?!?/br> 盡管嚴飛不太相信,身體虛弱的養父有本事殺了他。 林尋沒有評價,又往下念:“報警之后,警方去過你住的地方。你的室友說,你早在一個星期前就離開了,說是出一趟遠門。你的室友還以為你一直在外面沒有回來,不知道你失蹤了。而且你們關系比較一般,你的室友就沒想過要給你打電話。警方那時候還以為你只是去了外省,后來調查了,發現你根本沒有買過飛機票、火車票。他們認為,你有可能是乘坐大巴車離開的,但是你的手機卻關機了,你賬戶里的錢一直都沒有使用過?!?/br> 此后又過了數日,警方依然找不到嚴飛的下落,“失蹤”已然定性。 沒過多久,嚴飛的養父就在律師的代理下辦理了手續,宣告成為嚴飛的財產代管人,管理嚴飛的所有財產。 兩年后,嚴飛的養父依照法律程序申請,宣告嚴飛死亡。 聽到這里,嚴飛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他的臉色極其難看,不僅陰沉還透著nongnong地憤恨和狠毒。 林尋是平鋪直敘的口吻在闡述她找到的事實,當然如果是當年的林尋,是不可能在這么短時間內就找到這些詳細信息的。 但眼下嚴飛顧不得那么許多,因為這每一條都說中了他的預測,他一時只關注自己的情緒,想著如何反殺,如何自救。 嚴飛緩慢地閉上眼,將那洶涌的情緒壓制下去,他不希望將它們發泄在無用的情緒宣泄上,就算要宣泄,也要對準某個人。 可就在這時,嚴飛的手機響了起來。 他睜開眼,從兜里拿出手機一看,居然是養父打來的電話。 嚴飛將電話接起來,目光注視著鏡子另一邊的林尋。 林尋看上去對他充滿了關心,對這個打電話的人也產生了好奇。 嚴飛:“喂?!?/br> “你可終于接電話了,打算躲我到什么時候?”養父語氣很差,上來就質問,“你還知不知道是誰把你養大的,白眼狼,狗東西!” 這要換做以前,嚴飛一定會立刻掛斷,進而心里生出厭煩。 但這一刻他卻出奇的冷靜,不僅不厭煩,不生氣,還對著鏡子扯出一點笑容:“是不是又缺錢了?” “知道你還問!”養父罵道,“不缺錢我找你干啥?你對我有贍養義務知不知道!信不信我去法院告你!” 嚴飛痛快地說:“賬號還是那個吧,我把錢匯給你。另外還有個事,咱倆得當面聊清楚,找一天見個面?!?/br> 養父一時愣住,有點意外嚴飛這么爽快,但很快就釋疑:“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你要聊什么事兒?” 嚴飛說:“我手里有一筆進賬,不多。你總把養過我的事兒掛在嘴邊,那你就算一筆賬,我一次性結清、買斷,以后不要再跟我要。咱們正式結束關系?!?/br> 也不知道電話里養父又說了什么,必然沒什么好話,而且音量很高。 嚴飛將手機拿開,隔著一段距離等了十幾秒鐘,等到對面聲音變小了,這才湊到耳邊:“嗯,等我這里忙完了再約,先這樣?!?/br> 電話切斷,嚴飛將手機擱在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