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節
“她”冷哼一聲:“好吧,我承認,我并不是什么時候都能聽到的。但具體規律是什么,我也不知道?!?/br> 林尋沒有情緒起伏,將那剛剛涌起的驚訝壓了下去,繼續這個話題:“其實我剛才走神了,想的不是這個世界的兇手,而是……” “是什么?”“她”迫不及待地問。 林尋說:“我問你,你去過多少世界,奪舍過多少人,你想要什么樣的生活,你的精神追求是什么,總有個目的吧?” “她”說:“這都什么時候了,你還在琢磨這個?我也不知道我在追求什么,平靜的生活我覺得不夠刺激,刺激的生活我又覺得太鬧騰,我一直在尋找,不知道要試過多少次才能找到真正契合的世界?!?/br> 林尋:“這樣說來,你與其說是在尋找,不如說是試錯。成功的概率太低了,可能你要試個幾萬次才能找到最接近正確答案的?!?/br> “她”說:“也許吧?!?/br> 林尋又問:“那么你去了這么多世界,有沒有一種像是在做夢,不夠真實的感覺?” “她”說:“如果這是夢,也太逼真了?!?/br> 林尋:“也許當科技發展到一定階段,夢就是這樣逼真呢。其實在現代社會也有很多類似的討論,有人說也許我們都在夢里。哦,你看過《黑客帝國》嗎?” 兩人正在討論,樓下的方裕離開了,沒多久方裕發來微信,提醒林尋別忘了到時間去電影院。 “她”這時問:“一次又一次的被方裕殺死,難道你也覺得不真實嗎?” 林尋回答:“我不知道怎么形容這種感覺,從一開始我認定我不屬于這里,我終將離開。這就像是我拿著行李到一個很美的國家旅行,那地方的生活很悠閑,人民享受的待遇很高,治安也很好,整天無憂無慮,但就因為我知道我不屬于那里,所以不會萌生在那里定居的沖動,也不會試圖去融入那個陌生的國家,我只想回到自己的地方,那樣才有腳踏實地的感覺?!?/br> “她”沒有立刻回答,似乎在思考什么,過了一會兒問林尋:“那么在上一個世界你也是一樣的感覺嗎?” 林尋被“她”問得一愣,仔細回憶了一下說:“當時每天都忙著懷疑自己是不是得了精神分裂,哪里想得這么深?現在想想,只覺得那個世界距離很遙遠,好像只是上輩子做的一個夢?!?/br> “她”繼續問:“那么要是這個世界結束了,我把你送回到上一個世界,你還能回到過去嗎?” “……”林尋發現自己竟然回答不上來,這種假設就像是離鄉幾十年再回答故鄉一樣,景色依舊,人面全非。 林尋反問:“你真會送我回去?” “她”笑了聲:“不會,只是隨便問問?!?/br> 雖然“她”不會,林尋卻因為這樣的假設而想到未來。 等這個世界結束之后她將何去何從?她會成為這個世界的林尋,和“她”共用著一個身體,永遠地生活在這里嗎?直到某一天她們之間決出勝負,比較弱的那個被比較強的吸收掉,就這樣融為一體? 如果她不留下,那么下一站她要去哪里? 林尋下意識甩了甩頭,不希望現在就被這個問題困住。 嚴格來講,她要cao心的東西還挺多,不僅要弄清楚時空穿越的其他法則,找尋其他同伴、幫手,還要搞明白“她”的身份——她們現在的合作只是暫時的,因為有共同的敵人。 哦還有,“她”的力量時強時弱,似乎發現“她”的存在以來,就一直是“她”來主導去留,“她”的力量來自哪里,“她”是什么時候進入她的身體的,她如何才能將“她”驅逐出去? 正想到這,“她”的聲音鉆了出來:“嘿,你又在動歪腦筋了!現在就想除掉我未免太早了吧?!?/br> 奇怪“她”剛才不是聽不到她的思想了嗎,怎么現在又能聽到了? 林尋不再回應“她”,逕自從衣柜中翻找出一套便于行動的衣服,又從抽屜中拿出一把剪刀,來到浴室的鏡子面前站定。 “她”問:“你要干什么?” 林尋沒有理會,直接將頭發齊著耳下剪斷,下手又果斷又利落:“我可不想再被人揪住頭發抹脖子?!?/br> “她”叫道:“你不會就這樣出門吧,你不要形象了?” “形象重要還是命重要?我在這里已經待夠了?!闭f話間,林尋將鴨舌帽扣在頭上,拿起背包和手機就要出門,手機卻在這時響起。 點開一看,是許亦為的信息:“下樓?!?/br> 林尋快速來到窗邊往外一看。 樹下陰涼處立著一道人影,穿著一身的休閑裝,表情很淡,眼簾掀起,隔著一段距離和林尋的目光對上。 林尋沒有多想,轉身就往樓下跑。 直到一口氣沖到許亦為面前幾步遠的地方,林尋一下子剎住腳,睜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 這還是她第一次見到這個世界的許亦為,他和她記憶中的模樣有些差距,比之前看上去更成熟,也更冷漠,人也瘦了些,看她的眼神帶著一點審視和研究,好像在拆分她的成分一樣。 “舅舅?!绷謱ず貌蝗菀撞磐鲁鰞蓚€字。 許亦為抬起右手,手上拎著個袋子,里面裝著體力藥。 林尋輕聲說了句“謝謝”,便低下頭,在這一刻終于感受到一絲落地且熟悉的感覺,將那若有似無的虛無感沖淡了。 許亦為將手插進口袋,看著林尋頭頂的鴨舌帽,又看了看帽子邊緣露出來的狗啃一樣的發尾。 兩人就這樣沉默著,不知過了多久,許亦為看了眼腕上的表,說:“我該走了?!?/br> 林尋這才看向他,試圖分辨他表情中的潛臺詞,說:“你要注意身體,你都瘦了?!?/br> 許亦為輕輕眨了下眼睛,似有驚訝,像是在回憶曾經的自己,隨即他點頭,唇角跟著彎了彎:“再見?!?/br> 林尋:“再見?!?/br> …… 林尋回憶著前幾次的死亡經歷,在目送許亦為離開之后很快就收拾心神,一時也沒有注意到“她”為什么會突然沉默,好像從許亦為出現在樓下的那一刻開始,“她”就藏了起來。 眼瞅著和方裕約定的時間就要到了,林尋根本無暇想其他,快速從手機里搜到附近就有一家雜貨店,先跑到店里買了一件一直以為自己不會用到的東西——防毒面具。 方裕比林尋早一步到影院,看到林尋便露出笑容,還給她看了看手里的票,說:“走吧?!?/br> 隨即方裕注意到林尋的頭發,臉上的笑容先是凝固,遂逐漸消失,眉頭也跟著皺了起來,忍了忍才問:“怎么把頭發剪成這樣?” 林尋率先往里面走:“不好看嗎?” 方裕跟在后面,沒吭聲。 林尋回頭看了他一眼,他雖然沒有語言上的表示,眼神和表情卻說明一切:就像是一個美麗的洋娃娃,精致的波浪頭發被人剪禿了一樣,擁有洋娃娃的人感到很生氣。 播放恐怖片的影廳在最里面,恐怖片一向是小眾電影,票房不會太高,當然成本也很低,基本上都是靠著低成本在院線混個日子,很少能出現以小博大的例子,偶爾也會殺出一兩匹小體量的黑馬。 看這部片的觀眾不多,小廳里只有林尋和方裕兩人。在燈光關掉之前,林尋特意看了下出入口,他們是從左邊入口進來的,出口在右邊,電影結束后左邊會暫時關閉,右邊才會開放。 影片一開場就充滿了驚悚的氛圍,不過現在不提倡拍怪力亂神,所以不管前面搞得多么驚心動魄,最后也會變成“虛驚一場”,一切都是人在裝神弄鬼。 林尋看得并不入神,她用余光瞄了方裕幾次,他好像要專注一些,而且在熒幕光影的反射下,他臉上的表情還多了幾分詭異。 說起來也是巧,這個片子的內容就像是為了映射林尋的處境一般,講的是女主角被另一個意識體附身之后,為了擺脫困境與這個意識體展開搏斗的故事。而在搏斗過程中,女主角和周圍人的關系也發生了變化,有人要救她,也有人要殺她。 飾演女主角的演員很漂亮,整體妝容襯著蒼白的臉和嘴唇,眼睛里時刻充滿著驚恐,好像已經被這種分裂狀態折磨瘋了,下一秒就要尖叫出聲。 電影演到中段,林尋又一次看向方裕,見他似乎已經被女主角的命運牽住了情緒,她便在這時突然伸手碰了他一下。 方裕身體一震,卻沒有受到驚嚇,只是看向她。 林尋問:“你覺得這電影好看嗎?” 方裕點頭:“比我想像中要精彩?!?/br> 林尋又問:“精彩在哪里,我覺得很無聊?!?/br> 方裕沒有順著林尋說:“那是因為你沒有讀到導演的用意,他要表達的是一種命運被人cao縱束縛的無力。女主要自救,但這根本不可能,我現在就可以跟你打賭,結局一定是女主被奪舍?!?/br> 林尋:“是嗎,我怎么看不出來?” 方裕:“你再仔細看看,就會知道我在說什么?!?/br> 方??瓷先ズ芘d奮,連眼鏡都亮了。 林尋的語氣很冷:“我沒有辦法仔細看,我根本看不進去,我覺得很難看,真是后悔選這部電影,看走眼了?!?/br> 方裕先是一怔,進而強調:“可我覺得很精彩?!?/br> 林尋輕笑出聲,帶著點蔑視。 這樣細微的動作一下子就觸碰到方裕的勝負欲,他又一連說出這部電影的幾個優點,似乎要靠這種爭辯的方式令林尋認同。 林尋表現出非常明顯的不耐煩,還將方裕打斷兩次,最后說:“就算你說的都對,讓你辯論贏了又怎么樣?你依然改變不了我的看法,我就是覺得它難看,這是我最直觀的感受,并不會因為我說不出一二三四而改變,也不會因為你的意志為轉移?!?/br> 方裕被噎個正著,瞪著林尋憋紅了臉。 林尋又瞥了他一眼,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有人覺得一天吃三個包子就很知足,有人覺得每天吃佛跳墻都索然無味,難道是前者更珍惜糧食,而后者就不知道惜福嗎?那是因為后者沒有體驗過前者的生活,就算他想共情前者他也無法代入?!?/br> 林尋又指向屏幕:“還有,你剛才說這個女主角一定會失敗,也許吧,這都是導演和編劇的意愿,是他們為了反轉而制造的反轉。在我看來,這種反轉還是不夠精彩,最好是這時候出現一個幕后boss,就是全劇中大家都想不到是他的角色,他將女主救了下來,在女主和觀眾都松了一口氣,以為會大團圓結局的時候,他又將女主殺掉了……” 方裕的情緒一直在變,當林尋說到包子和佛跳墻的時候,非常明確地感受到他的憤怒,可到了后面說到幕后boss,那些火焰又很快消失,隨之而來的是驚喜和意外。 方裕立刻追問:“他為什么要殺掉女主,動機是什么?” “心理變態殺人需要什么動機?”林尋先是輕描淡寫地落下這樣一句,隨即又不太認真地舉例,“也許是看上女主的皮膚了,想要將它們剝下來做成衣服,就像是《沉默的羔羊》里那個兇手一樣;也許是為了測試人性,尋求一種精神上的滿足感,比如《七宗罪》的兇手和《電鋸殺人》的兇手。哦,還有一種可能,兇手就是要完成一件藝術品,當然那只是他自己以為的藝術,他想將女主做成標本,那是只屬于他的洋娃娃?!?/br> 說話間,林尋注意到方裕放在扶手上的手漸漸收緊了,他似乎很用力才能將那股興奮感壓制下去。 林尋還裝作什么都不知道似的碰了一下他的手,驚訝道:“你怎么出了這么多汗?” 方裕連忙縮手。 林尋看了他一眼,轉而拿起自己的包,說:“我想去洗手間,就不進來了。你自己看吧,我在外面等你?!?/br> 林尋起身就走,根本不給方裕反應的機會,走到左邊出口還回頭看了一眼。 雖然隔著一點距離,影廳里光線昏暗,她卻能看到方裕的目光正直勾勾落在自己身上。音響中發出女主角的尖叫聲,方裕卻沒有看屏幕,只在這樣尖叫聲的刺激下,對著林尋展開笑容。 林尋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直到林尋快步走進女洗手間,看到鏡子里面色蒼白的自己,“她”的聲音隨之響起:“你為什么要刺激他,你該不會希望他在這里動手吧?” 林尋:“不然呢,不管是在這里動手還是晚上動手,他今天都會動手。等待死亡倒計時的滋味兒太難受,與其被動躲避,不如主動出擊?!?/br> 第50章 chapter 14 chapter 14 林尋將防毒面具從包里拿出來,又確認一次裝在外套兜里的噴霧瓶和刀片,確認之后她便四下找尋可以襲擊方裕卻又不至于被反殺的“武器”。 “她”問:“你為什么不買把刀?” 林尋說:“方裕的力氣我見識過,一個鬧不好,就是給他提供殺我的工具?!?/br> “她”又道:“蔣延說幫你,你應該答應的?!?/br> 林尋沒接話,雖然已經隔了幾個世界,她卻依然記得她叫余寒和蔣延一起去救余歆的場景,第一次余寒被殺,第二次余寒殺人。 她可不想再連累蔣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