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 第131節
公子丹接過信和那九分之一的傳國玉璽。 沉默,沉默。 天下一統,他燕國肯定也是躲不了的。 褚太平和晉瀾二人也知道不可能這么輕易說服公子丹。 幾日后,三人再聚,公子丹猶豫不定,他皇室情深,即便他也明白天下大勢不可逆,與其覆滅在那摧城的煙火之下,仙人給了他更好的選擇,但他又怎么可能那么輕易的選擇歸附而棄他皇室的其他人的意見不顧。 褚太平二人對視一眼,然后道:“仙人曾言,若公子丹心有所慮,不如和仙人打一個賭?若公子丹贏了,秦國鐵騎將不踏入燕國境地一步,若公子丹輸了……” “公子丹也食燕國子民之祿,所以還請為燕國子民著想,早日解決地下怪物,早日還燕國子民還這天下一個盛世太平?!?/br> 公子丹抬頭,盛世太平嗎? 如此重任,仙人卻將其系在他一人的選擇之上,是選擇燕國子民天下之人還是他韓國皇室的榮華。 公子丹深呼吸了一口氣:“何賭約?” 褚太平二人看向公子丹:“刺秦!” “仙人說,公子丹年幼之時便離開燕國去了他國當質子,必定是極為想念家人親人,將親情看得尤其重要?!?/br> “但有些東西并非一廂情愿就是真實,公子丹重情,但燕國皇室對公子丹可也同樣付諸真心?” 不知道為何,公子丹內心沒來由的顫抖了一下。 他久離燕國,少小離家,太多的思念,一心想要回國,聚在親人身邊。 但等他真的回到燕國,似也并沒有他想象般的親情環繞,特別是他將白花瓷帶回燕國,聚集了無數財富,他的父王,其他兄弟,看他的眼色似乎都變了,變得陌生而……忌憚,甚至有一種說不出的敵意。 他不想承認,至少沒人來捅破,他沉迷在自己幻想的親情之中,很害怕有人來戳破他一生都在期待的親情。 褚太平二人說道:“仙人說,感情應該是相互的,親情亦如是,血脈并不能代表一切,公子丹,你的付出應該在能到感情回報的人和事上,莫在辜負年華,也莫在自欺欺人,不值當,除了親情,你還有我們這些朋友?!?/br> “仙人和你立下賭約,你若刺秦,且看你燕國王室如何待你?!?/br> 褚太平二人心中嘆息,仙人說,這是對親情和倫理的挑戰,若非不想和公子丹刀戈相見就必須盡快說服公子丹,此法決計是不能用的。 人性不能用來挑戰,此法太過傷情,仙人也警告過他們,此法可一不可二,挑戰他人人性,也會讓自己變得冷漠而失去自我。 公子丹在這一刻大概知道了范雎要干什么,也就是說仙人斷定,燕國王室會輕易地放棄他。 他是不愿意相信的。 其實……其實他有時候也想知道一個結果。 數日之后,易水之畔,褚太平晉瀾和公子丹在為一人送行,還有一歌者名高漸離,正踏歌高昂,歌詞激烈。 “風蕭蕭兮易水寒, 壯士一去兮不復還…… ” 歌聲然然,刺秦的壯士已經踏上了去秦國之路。 褚太平和晉瀾也要離開燕國了,二人慎重地對公子丹道:“請務必小心,仙人曾言,燕國刺秦,燕王擔心秦國盛怒,在秦還未出兵前,必割下你之頭顱送往秦國以消盛怒?!?/br> 這就是公子丹的父親,為求自保,為求王室榮華,會毫不猶豫地選擇犧牲公子丹,哪怕并不知道效果會如何。 公子丹一生期待的親情渴望的親情,卻是他最求而不得的東西。 公子丹內心都顫抖了一下,他多么想仙人的預測是錯的,哪怕錯一次也好。 第74章 繼承家產的大郎 褚太平二人從燕國離開后,又去了楚國。 楚國公子熊的現狀就有些微妙了。 他本帶著麥兩熟的技術回楚,按理麥兩熟是最好推廣的,但這么多年過去了,楚國上下還在爭論到底要不要嘗試推廣麥兩熟。 是公子熊給這些人講得不清楚?不,公子熊的試驗地就在那里,每年都會邀請楚國權貴前去實地考查。 只不過帶回來這項技術的是他公子熊罷了。 以前他覺得一腔熱血就可以了,但自從他歸楚后才明白這其中的差距。 正如范雎所言,若楚國有心改變,就不會有屈原高歌悲憤投江的無奈和無人問津。 他也想起了范雎在他準備離開邯鄲回楚時給他的警言,“春種一粒粟,秋收萬顆子,四海無閑田,農夫猶餓死?!?/br> 此時,他才感覺到,這一句警言的深刻。 楚國皇室的一些權貴,為了不讓他公子熊得勢,寧可整個楚國的百姓一起挨餓,在他們看來,百姓在爭權奪利面前,一文不值。 他們關心的根本不是什么麥兩熟,不是百姓能不能吃得上飯,僅僅將它當成了爭權奪利的工具。 公子熊下巴扎人的胡須都好幾天沒有剃了,那只巨大的黑熊懶洋洋的,看上去都沒有了什么斗志。 倒是褚太平和晉瀾兩人在得知情況后,臉上露出了笑容。 “公子熊,楚國無你用武之地,那么放眼天下如何?” 公子熊疑惑地看向兩個少年,這兩小孩被仙人養得倒是別具一格,從性格上來看,如同一束陽光,一看就知道這幾年,生活得頗為無憂無慮。 褚太平二人繼續道:“楚國的天地太小了,我秦國有意一統天下而驅逐地下的怪物,我秦國新王承諾,屆時,除了秦國子民,得讓這天下的百姓都吃得上飯,天下子民和秦民并無任何區別……” “有書信為憑,傳國玉璽其中一塊為證?!?/br> 說服公子熊,比起說服公子安和公子丹要簡單一點。 對于公子熊來說,這幾年內心的失望依然讓他決絕,已經不在是曾經那個沖動熱血又充滿激情的小年青了。 他之抱負楚國給不了他,他也救不了疾重難返的楚國,國之將亡卻只能望而興嘆,心中無奈郁結難以述評,或許正如當年的屈原一般。 而范雎給了他一個希望,一個曲線救國的希望,至少還能讓他楚國百姓有活下去的希望,都說燕國讓更多百姓成為白霜感染者來抵御地下的怪物,而楚國呢,視而不見,可笑得很,這種天下大難的時候,楚國上下還在想著權力和享受,或許直到消亡那一天都還沒有回過神吧。 褚太平和晉瀾的出使繼續,但并沒有去魏國和齊國。 魏國公子假的遭遇比公子熊還不如,公子假從范雎那學了科舉制度回去推廣,恩,現在在牢獄里面待了好長時間了,怎么說呢,公子假也并非一點勢力都沒有,他這牢獄之災是進去了又出來,出來了又進去,反反復復,反正這些年有一半時間在監獄里面度過的。 這種情況,這個時候褚太平和晉瀾若是去了魏國,估計要被當成同黨,去得了,離不離得開就很難說了。 所以,褚太平和晉瀾將書信和那九分之一的傳國玉璽讓秦國的細作帶去了魏國,找機會送給公子假,二人還寫了一封分析天下大勢的書信,大意就是讓公子假注意若秦吞并韓,燕,楚之后,公子假當如何選擇? 再就是齊國公子建,公子建的魚類育苗在齊國倒是弄得風生水起,借助齊國水利天下第一的條件,還真搞出了一些名堂。 但天不從人愿,這年天有洪水爆雨不斷,沖垮了梯坎堤壩,養的魚全部散了。 公子假正眼睛通紅的到處搶洪救災,估計是沒有空閑招待褚太平二人。 同樣的褚太平二人讓秦國的探子將信和玉璽塊帶去試圖接觸齊國公子建。 不知不覺,秦國出使的隊伍在外都大半年了,褚太平二人倒是一路上不算無聊,遭遇都能寫成一本傳記。 隔三岔五遇到強盜不說,刀兵鮮血的一天在身邊飄,兩人都不記得遇到過多少次這種情況了,每次都躲在馬車里面,嚇得跟兩只小貓。 也虧得范雎推測到了他們這次出使必定會遭遇這些,給他們準備了充分的精銳的護衛,以及保命用的物品。 “這世道也太亂了,百姓都變成了強盜,專門搶糧,平日里是農夫,拿上刀就變成了攔路打劫的土匪?!?/br> “我們這么龐大精銳的隊伍都敢搶,哎,其實也僅僅是為了能吃上一口飽飯,奈何奈何?!?/br> 兩人真感嘆。 其實這還不是他們遇到的最驚險的意外,他們曾還遇到當兵的來搶他們,那廝殺震耳欲聾,他們還是用了一次轟天雷,才得以逃脫。 褚太平在本子上寫下:“餓殍遍地之時,農夫可以是盜,士兵也可以是匪,人命宛若草芥,嗚呼哀哉……” 又兩日,兩人的隊伍來到邯鄲門前。 闊別多年,如今回歸,兩人哪怕經歷了路途上的那些磨礪,但此時也變得躊躇了起來。 “這或許就是仙人說的近鄉情更怯?!?/br> 也不知道家里人怎么樣了,父母怎么樣了,更不知道他們離家這么久,父母可……還記得他們惦記著他們。 仙人說,他們的父母當初送他們離開也是出于無奈,迫不得已,若他們想回家看看也可以,若不愿也罷。 二人:“……” 他們依稀還記得母親抱著他們溫暖的懷抱,每日尋訪郎中為他們看病,踏遍了邯鄲和周圍的每一個地方。 有些東西哪里是那么輕易就能舍去的。 二人進城,各自歸家。 褚家,褚夫人正牽著一小孩出門,每次出門,褚夫人都會朝遙遠的地方看上一眼,似在想念著什么,期盼著什么,但路途遙遠,國仇家恨,她甚至連她這一份思戀都不敢顯露于人前。 那小孩扯著夫人的手,高高興興地要拉著夫人帶他出去玩。 這時候一輛馬車一個少年停在面前。 那少年奇怪得很,珍玉一般,一看就是養得極好的,但就是笑盈盈地打量著她。 褚夫人內心奇怪,為何這少年郎給她一種莫名的熟悉感和親切感,她能肯定,這般少年她以前若是見過,決計不會沒有印象。 褚夫人不由得放緩了聲音,問道:“少年郎,可是有事?” 褚太平點點頭,指向褚府內部:“闊別多年,如今歸家?!?/br> 聲音如同溫玉的公子,不知道為何,褚夫人應該不識得這聲音才對,但當那少年郎一開口,她的身體都顫抖了一下,若他的太平也這般大了,聲音當也是這般糯糯的好聽,她記得她的太平從小就是這么乖巧惹人疼愛的聲音。 等等,褚夫人又是一愣,看了看少年郎手指指的方向。 剎那間,甚至都來不及確認,褚夫人的眼睛嘩的就濕潤了。 褚太平也行了一個大禮:“母親,太平回來了?!?/br> “昔年,不能承歡膝下,孩兒不孝?!?/br> 褚夫人哭得聲音都堵住了,那種心中如同巨石般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她的命悲的太平真的回來了? 好半響才反應過來,趕緊扶起褚太平:“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娘本以為……本以為……” 今生再無得見之日。 “娘竟不知,太平竟長得這般大了,還長得這般好,比娘想象的樣子還要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