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憐 第41節
云氏也不能強逼雪濃,想著好歹跟她慢慢親了,那也是愿意給她做女兒的,至于沈宴秋,他自己做的孽,他自己想辦法挽回,她做嬸嬸的,也只能幫著把人留在府里,其余的可幫不了了。 朝廷辦武舉是在二月底,比文舉遲十來天,武舉也和文舉一樣,連考三場,共九天七夜。 武舉結束的最后一天,沈宴秋從白云觀回來了。 三房正籌算著,下午去接沈玉卿回家,大房何故過來說,沈宴秋也要一同去接人。 雪濃原還歡快著,一聽沈宴秋也要來,便想縮回東廂房去,云氏叫她只管跟著自己,她們坐一輛馬車,不和沈宴秋搭話,也碰不著人。 只要看不見沈宴秋,那些難堪雪濃尚且能掩埋在心底。 于是下午,雪濃便打扮好,跟著云氏出門,坐上馬車才聽金雀在外面和何故搭話,說是沈宴秋已先坐車趕去考場了。 一家人沒必要這么分開走,全是為雪濃顧慮罷了。 雪濃正是感受到這樣的體諒,心里才更酸澀。 云氏瞧她低著腦袋,悶悶不樂,便攬抱著人輕拍背,也沒多話。 馬車直行到貢院附近,云氏挑了車簾朝外看,已有不少人家等候在考場外,沈宴秋的馬車和她們隔了好幾家,說他心冷,可是體貼起來,又這么會為雪濃著想,可他也不想想,這樣好的時機,他也不瞅準了往跟前湊,就是說不上話,至少也能見著面,他倒好,隔這么遠。 云氏也只是嫌了幾句,沈宴秋要真湊過來,得嚇到雪濃,誰叫他先前做的太缺德,該自己受著。 是時,人堆里有個小丫鬟跑到沈宴秋的馬車邊,不知跟何故說了什么,遞上玉佩,掉頭又跑走。 雪濃就看著何故拿著玉佩進馬車,再出來就不見那枚玉佩了,顯然是沈宴秋收了。 雪濃一時心緒復雜,正聽云氏喜道,“卿兒出考場了!” 雪濃忙順著她手指的,看見沈玉卿和幾個考生一起從考場出來,顯見的意氣風發,考生們都圍著他有說有笑。 雪濃和云氏便知他考的不錯,都為他高心,云氏遂下去接人,雪濃不好下馬車,仍在馬車里呆著。 那廂云氏同沈玉卿過來,跟雪濃笑道,“你玉卿哥哥不得了,聽其他考生說,同他比試的,沒一個勝過他,咱們家豈不是要出個武狀元?!?/br> 沈玉卿在后腦勺上撓了兩下,窘迫道,“又不是只比武,還得考策論那些我不喜歡的勞什子,估摸著我也考不過去?!?/br> 他這就是謙虛了,誠然他讀書不成,但沈家是書香門第,家中的公子小姐都得念書識字,武舉又不像文舉那般重視四書五經等筆頭上的東西,他若武藝高超,輕易就能奪魁。 他說著肚子咕咕叫,是餓了。 矮桌上擺了幾碟點心,雪濃讓他先吃著墊肚子,回家了就能吃上飯。 可何故跑過來說讓沈玉卿去坐沈宴秋的馬車,這才從考場下來,沈宴秋必是要過問的。 雪濃便抿了抿唇,沒再吱聲,只瞅著沈玉卿下去,她撩開一點簾布,看他上那邊的馬車,她又下意識朝先前小丫鬟的方向看,那兒人多,小丫鬟站在一輛馬車旁邊,車上的窗簾掀開一角,有個年輕姑娘在看著沈宴秋的馬車。 玉佩素有定情之意,那位姑娘送了玉佩給沈宴秋,沈宴秋接下了,那就是他們有情,雪濃在沈家這么多日,與沈宴秋那些甜膩,都成了苦澀,她有什么資格可指責他的,她只是一介孤女,哪里敢高攀上他這個首輔大人。 雪濃將要放下車簾,沈玉卿又從那邊馬車下來,去時腰上還沒帶東西,回來就掛了一枚玉佩,雪濃遠遠的也看不清那玉佩是什么樣的,心里七上八下的。 沈玉卿上馬車以后,一臉頹唐的坐到云氏身旁,云氏隨口問他是不是被沈宴秋給訓了。 沈玉卿搖頭道,“我送妍兒的玉佩,她又給我送回來了?!?/br> 他口中所說的妍兒,是萬威武館館主的女兒張環妍,沈玉卿從小就在那間武館學武,和張環妍可說是青梅竹馬。 早前雪濃聽云氏提起過,等沈玉卿武舉后,若能高中,順道再給他把親事說定了,說的就是張環妍。 雪濃料定,剛剛那位馬車里的姑娘就是張環妍,玉佩不是送給沈宴秋的,是還給沈玉卿的,雪濃見他失落,猶豫著道,“玉卿哥哥,我才見那位環妍小姐也在此,不然、不然你去找她問問?” 她給他指了方向。 沈玉卿直咬牙,哼了聲。 雪濃還當他氣惱不愿再見人,可他又跳下馬車,直奔張環妍的馬車去,也不顧小丫鬟阻攔,徑自爬上了人姑娘的馬車。 云氏哭笑不得,“卿兒就是這脾性,他心底對環妍愛的不行,偏環妍也是有脾性的,兩人隔三岔五的鬧,就像你和宴秋似的,你們這些年輕人都可勁兒折騰?!?/br> 她一下說到沈宴秋,連忙瞧雪濃,只看著雪濃慣常揪著帕子,垂頭不吭聲,便唉了聲氣,讓車夫往家趕。 這天沈家喜氣洋洋,難得設了家宴,在汀香水閣擺上兩桌酒菜。 雪濃就是再想躲,也躲不掉,只默默跟著云氏坐在一桌上,另一桌坐的都是男人們,一家子沒那么多講究,吃吃喝喝,高高興興。 宴過半,沈宴秋先離了座,沈云香一見他走,趕忙追上去。 云氏便和雪濃抱怨道,“怕是又纏著宴秋給你大姐夫加官進爵?!?/br> 這是譏諷話,但她說的沒錯,沈云香這么久不回四川,就是想要留在京里,還要沈宴秋提拔韓文海的職務。 雪濃微微地撇唇,悶頭吃著菜。 宴散后,眾人剛出水閣,果然見沈宴秋被沈云香堵在千步游廊上,沈云香好話歹話說的口干舌燥,沈宴秋還是那副老神在在地神情,沈云香可就氣急了,道,“便是我從前做了錯事,我也幡然悔過,二哥哥的人情味都給了殊玉和妙琴,殊玉也就罷了,她是二哥哥的人,我沒什么可說的,可妙琴與我是姊妹,二哥哥疼妙琴,就不能疼疼我?” 她這里一陣大吵大鬧,沈宴秋還是淡定的姿態,眼越過她,望到她身后,她一回頭,就見著眾人杵在廊下,雪濃嬌白的半張臉上都是畏怯,云氏趕緊抱住雪濃,黑著臉沖沈云香道,“香姐兒口無遮攔混說什么!我們殊玉又哪里得罪了你,叫你這么空口白牙的咬人!” 沈云香心底不屑,雪濃本來就是沈宴秋的人,這府里誰不知道,她是不該說這話,畢竟沈宴秋是要娶雪濃的,那就是得有正頭夫人的體面,要顧及雪濃的閨譽。 沈云香也怕因此讓沈宴秋著惱,忙道,“瞧我這嘴,原是我胡說,殊玉meimei和三嬸別見怪?!?/br> 都是一家子,也不能因這點小事就爭執,云氏是可以不搭理,雪濃卻要回話,她勉強笑著,回說不礙事。 沈云香才把心放下,眼見沈宴秋表情冷漠,琢磨著他還是因為自己剛才的話不高興。 一行人下了千步游廊,原要分開各回家。 沈宴秋突對沈云香夫婦道,“你們回二房住去吧,我也想清凈清凈?!?/br> 沈云香正要拒絕,就被韓文海拉到一旁,跟她咬耳朵說,“你看不出二哥那臉都快黑成炭了嗎?誰叫你說到殊玉meimei頭上,不知道那是他的心肝寶貝,這回求也是白求了!” 沈云香真恨自己這張嘴,想著壞了事,求沈宴秋是不成了,還得從雪濃這里想辦法,要是求她求通了,那不是她一句話就能成的。 第四十七章 沈云香夫婦灰溜溜搬回了二房, 小柳氏為此有頗多的嫌隙,這哪有嫁出去的女兒總呆在家里的,又不是沒婆家了, 還帶著丈夫兒女一起呆在娘家, 小柳氏是好面兒的人, 總得說道沈云香, 要她趕緊回四川去。 大房和三房相安無事,二房卻三不五時的大吵小吵, 先時沈云香還能去大房找沈宴秋訴苦, 現今惹惱了沈宴秋, 沈云香也不往大房跑了,有事沒事就去三房轉悠。 三房也不是都空閑的,云氏料理家中事,有些沒空管的, 要雪濃幫著點,雪濃的繡坊也是隔三岔五的要照看,是以沈云香也瞅準了時間,每回都是三房午后的那個時辰去串門。 春困秋乏,雪濃素有午睡的習慣,她依著榻在看繡坊賬簿,近幾個月收盈已遠超投進去的本錢, 繡坊原是沈宴秋給她的,她記起來事就想把繡坊還給沈宴秋,也跟云氏提了,云氏幫她去問沈宴秋, 沈宴秋也沒說要,也沒說不要, 她雖想著不管繡坊,可繡坊是她一手承辦的,她總不能放任不管,就這樣,她還是照看著。 至于盈收下來的銀錢,原先她想的是把繡坊做大,現在她也沒臉做主,她想的是沈宴秋的鋪子,既有盈余,也該是沈宴秋的錢。 雪濃把金雀叫進來,交代了幾句,就把掙到的銀子連同賬簿都讓金雀送去大房,若沈宴秋收下了,以后她就不管繡坊了,這本來也不是她的。 雪濃很是落寞,她在沈家只是個外人,沈宴秋不放她走,云氏又比先前還疼她,越這般,她就越無處安放。 金雀去而復返,賬簿帶回來了,說道,“二爺收了錢,賬簿他沒看,二爺說這錢當是他給的鋪子分錢,等以后姑娘的繡坊償還完了,便兩不相欠?!?/br> 雪濃唇微咬,心中有意動,沈宴秋這意思是說,他給的鋪子值多少錢,她只要還夠了,繡坊就還是她的。 雪濃心底很清楚,這是沈宴秋在讓步,她不想要他給的東西,他就用這種辦法讓她割舍不下。 果然是做首輔的人,總能把她玩弄于鼓掌之間。 雪濃悶悶的收好了賬簿,打算小睡一會兒。 沈云香從外頭進來,正見著她睡在床上,入了三月以后,天氣更暖和,被褥都薄了,也掩不住她的體態,僅僅看一眼,便知她有一身內秀媚骨,更別提她困頓時,眸光瀲滟惺忪,烏發松亂,神韻撩人。 “云香jiejie怎么過來了?”雪濃柔笑著,讓金雀搬了凳子給她坐下。 沈云香只把嘴嘖了嘖,難怪能叫沈宴秋神魂顛倒,這臉、這身、這把嗓子,誰見了、聽了,不是得酥了半邊身,沈云香感慨萬千,也不忘來的目的,就與雪濃吐訴在二房又遭小柳氏奚落。 雪濃只得寬慰幾句,心里對她有些同情,女兒一旦外嫁了,再回娘家就不受待見,不然怎么會有人說,姑娘過了及笄之年,定下親事,就沒家了。 沈云香一把抓著雪濃的手,哭道,“殊玉meimei,四川我斷不想回了,我嫁過去的幾年就動蕩不安,上年還發生了民變,我和你大姐夫一家飽受戰亂痛苦,再在那里呆下去,我怕我明年就回不來見你們了?!?/br> 雪濃便知她來的目的,果然聽她道,“實在情非得已,我才想來求你,你在二哥哥跟前能說的上話,你就替我跟二哥哥說道說道,我也沒求他要個什么顯擺的大官給你大姐夫,我現嫁到韓家,總得讓韓家留些體面,若從八品地方官退成了九品的芝麻小官,豈不是被人笑掉大牙?!?/br> 雪濃很為難,不說她記起事兒,不想也沒臉見沈宴秋,就是她不記事兒,她也不想替沈云香說道,這是在害沈宴秋,將來要是被有心人翻出來,就是根被刺沈宴秋的針。 雪濃斟酌著回絕她道,“云香jiejie你高看我了,我面兒沒那么大的?!?/br> 沈云香道,“你面兒可大的很,先前這家里你都能管,我聽母親他們說,二哥哥對你言聽計從,什么都依你,不就是你一句話的事兒,你怎么還推三阻四的,一家子姊妹,你好歹也幫幫我,將來我在京里,咱們才能常團聚?!?/br> 沈云香雖和小柳氏爭吵,但終歸是小柳氏的女兒,就是嫁出去了,見女兒過的不好,小柳氏也心疼,所以沈云香問她雪濃有關的,她生氣歸生氣,說還是說的,還提點著說雪濃人軟和,把她求好了,這事兒必能成。 可她也沒想到雪濃聽這話,更是推拒道,“那只是我母、云夫人身體不適,妙琴jiejie又要出嫁,家里沒人管,我才不得不接手,也并非我推三阻四,我人微言輕,若真替云香jiejie去說話,只怕會壞事,更叫他厭煩?!?/br> 沈云香眉頭皺起道,“你這丫頭怎么還叫三嬸云夫人,先前都是母親母親的叫著,現在也不叫二哥哥了,你如今有了記憶,就忘記咱們家里的好來,怪道說是外面的孩子養不熟,倒跟我們這般生分?!?/br> 雪濃登時愕然,旋即眼中聚了淚,極小聲的辯駁著沒有。 沈云香見把她說哭了,心下又懊悔,自己一不過腦就亂說,她哭了不打緊,可她哭了,大房那頭要知道,又得自己倒霉。 沈云香急忙道,“我是跟你說笑的,殊玉你可千萬別往心里去?!?/br> 雪濃嗯了聲,憋回去眼淚,蔫蔫說道,“云香jiejie若沒事,我該睡覺了?!?/br> 沈云香瞧她語氣柔軟,可沒有一絲被說動的跡象,心下自是不悅,嘴上道,“倒是會拿喬,這還沒嫁進來呢?!?/br> 雪濃慢騰騰從床上坐起來,嗓音在抖,“云香jiejie為何一定要覺得我在拿喬,你是他meimei,你都說不動他,你怕惹惱他,便來尋我出這個頭,我與他非親非故,我只是養不熟的外面孩子,我也怕惹惱他,我不做這冤大頭?!?/br> 沈云香當即火大,從凳子上起來,手指著她道,“好你個臭丫頭,仗著二哥哥寵你,你連我也不放在眼里,這個家姓沈,還輪不到你一個外來的毛丫頭撒野!” 沈云香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兩手往膝蓋上一拍,直說著沒天理,就往外走,看那架勢是想去跟沈宴秋告狀。 可走到門前,陡見沈宴秋立在屋檐下,陰沉著臉看她,她一下就歇火了,忙露出笑臉,“二哥哥,我是跟殊玉meimei開玩笑的?!?/br> 沈宴秋道,“你這玩笑一點也不好笑?!?/br> 沈云香便笑的難看,心里氣也不能發,只恨是哪個去給他通風報信的,不然他怎么來的這么快,怕是方才她在里面說的話,都被他聽進了耳朵里。 她卻不知道,這幾天她一來三房,金雀就支派人去大房知會沈宴秋,沈宴秋回回要過來看看,若沒事,也不驚動她,今兒是她撞上了,想賴也賴不掉。 沈云香不服道,“這家里,二哥哥唯獨對我最不好,我縱有千般錯,我也是二哥哥的meimei,我過的不好,二哥哥面上會有光?” 沈宴秋笑了點,“你自己挑的丈夫,你過的不好,我這個做哥哥的臉上沒光,我也認了?!?/br> 沈云香當下難過道,“二哥哥說這話實在委實傷人……” 沈宴秋斂起笑,示意她跟自己進旁邊的抱廈,沈宴秋也膩煩了她這連日來的哭訴糾纏,給了她兩個選擇,不然就依他的意思,調派韓文海入大理寺從九品主簿做起,能不能升值,看他自己的能耐,不然也好辦,他出錢在京里替她和韓文海置辦屋宅,韓文海辭官攜家中老小隨她歸京,他若想在京中做官,就從現在開始發奮讀書,三年后科考入仕。 第二個選擇,已是沈宴秋仁至義盡了,韓文海在四川做縣丞,原也考中了舉人,他自己躲懶不愿再念書,選擇回四川老家做個小小縣丞,若他自己爭氣,在地方上做出政績,何愁不能調回順天府,可他自己沒能耐,沈云香才回娘家纏著沈宴秋。 沈云香也看出自己再這么折騰下去,只會讓沈宴秋生厭,他既愿意出錢給她在京里買宅子,那定是還念及兄妹情分,犯不著鬧得情分盡散,最后自己落不到好處。 沈云香一番想來,只能咬咬牙,要了第二個選擇,九品的官兒著實丟臉,不如她督促韓文海發奮苦讀,若能高中,走的是仕途正道,也好過在大理寺主簿的位置上蹉跎半生。 這廂一說定,沈云香就更后悔沒早回來,二月份剛春闈,她若是去年回來,督促韓文??炭嘤霉?,說不得今年就能高中,現下錯過了春闈,也只能等下一個三年了,好在韓文海也年輕,這倒沒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