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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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歲那一年,嘉魚擁有了父親。 后來她永遠記得那一天,炎炎烈日將鄉下的沙路曬得波光粼粼,她蹲在阿嫲的小賣部前舔著棒冰,遠遠瞧見一輛黑色路虎朝她這個方向駛來,車牌號是她從來沒有見過的氣派的“京A”。 車輛停穩后,一個高大英俊的男人從車上走下來,一襲黑色西裝將他襯得優雅俊逸,與這貧瘠山村格格不入。 他說他姓謝,叫謝斯禮。 他說,他是她的父親。 “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的聲音有著迥異于荒郊小城的華貴質感,讓人無端聯想到82年的拉菲和90年代火遍亞洲的港片。 嘉魚抬起頭,陽光照得她睜不開眼睛,頂著令人眩暈的日光,她微啟唇舌,玫瑰色的嘴唇緩慢翕動,吐出清脆的幾個字: “嘉魚,任嘉魚?!?/br> ** 嘉魚的母親任穗是個明艷的美人,在遇到謝斯禮以前,她是這破落小鎮為數不多拿得出手的談資——五十年來唯一一個考上清北的大學生。 嘉魚曾聽母親講過她和父親的相遇。單純美麗的鄉村少女迷失于繁華大都市,愛上京城公子哥并被吃干抹凈的故事,比八點檔肥皂劇還要爛俗。 有錢人的興致似水如煙轉瞬即逝,甚至不需要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女人于他們而言就像一次性內褲,用臟就丟,沒人會想著縫縫補補。 任穗至死都想不明白自己為什么會被謝斯禮拋棄,他們膚淺的情愛只維持了短短三個月,熱戀時他說他最愛女人穿紅色長裙,三個月后站在謝斯禮身邊的女模特卻穿著干練英氣的白色香奈兒套裝,而他照樣對她露出了迷人又冷淡的笑。 任穗死了,病死的。 任穗生前曾天真地以為可以用孩子留住謝斯禮的心,她揣著孕肚找到謝家老太太,一句“我想要嫁給他”還沒念完,謝家老太太就用“謝家容不下賤種”徹底擊碎了她的幻想,她從北大輟學,帶著嘉魚逃回鄉下父母家,沒過多久便抑郁而終。 嘉魚生長于鄉野天地間,和任穗一般出落得貌美聰靈,只有一點不同—— 任穗浪漫多情,心中常存天真幻想,嘉魚卻是徹頭徹尾的利己主義者。她不愛早逝的母親,不信虛無的誓言,不像任穗苦苦奢求被愛,她只眷顧自己。 她長成了一個自私的小崽子。 所以那天,當謝斯禮倚靠在車門上,對她說“我是你父親”的時候,嘉魚沒有任何猶豫就跟著他走了。 拋下烈日蟬鳴,拋下小賣部里打盹的阿嫲和家里瘸了一條腿的阿公,拋下任穗留給她的一切,義無反顧地離開了曾經長久幽禁她的母親的陰影。 ** 謝家是豪門。 豪門這個概念曾經離嘉魚的生活很遠,直到她親自站在謝家祖宅里,十三年前逼死任穗的謝家老太太離她僅有一步之遙。 彼時謝家老太已過花甲之年,一雙老眼眼白昏黃,潮濕尖銳,像案板上死去的魚類渾濁的眼。她漫不經心地打量嘉魚,目光如尺,銳利地丈量著她的身價,最后不冷不熱地施舍下一句: “好孩子,你受苦了?!?/br> 嘉魚知道自己此番得以認祖歸宗絕不是老人家忽然良心發現。 十三年的時間,滄海桑田。當三歲的嘉魚為了一個盜版迪士尼筆袋和同齡男孩大打出手時,謝斯禮成立了屬于自己的家庭,后來京城人人稱頌那場體面且風光的世家聯姻。 婚后他的妻子為他生了一個兒子,小孩繼承了父母的優點,兩歲能吟唐詩,三歲能背圓周率,四歲能誦出師表,就連名字也充滿了期望與愛意,謝星熠,星星熠熠生輝。 可惜天妒英才,謝星熠九歲時,一場疾病帶走了他的聰慧。 診斷單上的白血病刺目揪心,謝家老太太愛孫心切,傾盡謝家之力尋找骨髓配型。謝星熠是獨子,上頭幾位堂表兄弟姐妹試圖借此機會巴結,可是沒有一個人的骨髓能配上。謝家老太太心急如焚,某個深夜,驟然想起十三年前自己兒子遺留下的某個“賤種”,于是嘉魚被看見了。 謝斯禮并未隱瞞謝家尋回她的真實意圖,他的坦誠既是尊重也是某種霸權。由此嘉魚知曉了一切,她知道自己是拯救某個人的道具,是不管答應還是拒絕都必然躺上手術臺的骨髓“捐獻”者,是無權無勢的血包。 可是那又如何? 這是剝削,也是機會。 嘉魚坦然地接受了一切。 手術開始前,她與她生物學上的生父有過一場簡短對話,他問她想要什么: “我可以滿足你,作為……” 他停頓了一下,似乎在思考如何為這份付出定義,最終他無悲無喜地斂下眸,薄唇微啟,一錘定音,聲調既無謂又淡漠:“補償?!?/br> 補償二字在這里充滿諷刺,嘉魚卻沒有笑。 身為上位者,她的父親必定見識過形形色色的人和這些人形形色色的欲望,嘉魚無意班門弄斧,她直視他,將自己的欲望直白地平攤在他眼前:“我想轉學,我想和謝星熠享受一樣的教育資源?!?/br> 謝斯禮淡漠的眼睛里閃過一絲訝異。 他早已做好聽到一切答案的準確,卻唯獨沒料到是這個答案。十三歲的女孩喜歡什么?他想,要么是愛,要么是錢,要么是權。 如果她向他索求缺失的父愛,他就只會把她當成一個鄰家小孩,給予她一些虛浮的關懷;如果她向他討要錢,他會給她花不完的黑卡,足夠她一輩子坐吃山空;如果她野心再大點,妄圖染指謝氏股份,他會明明白白告訴她,這不可能;如果她什么都不想要,證明所圖非小,他會給她準備一份豐厚的嫁妝,然后分道揚鑣。 可這孩子不按常理出牌,她既不傻白甜,也不貪得無厭,她向他索要一條攀巖的繩索,一塊鍍金的墊腳石。 訝異轉為欣賞,嘉魚從謝斯禮細微的眼神變化中推斷出自己賭贏了。 手術結束以后,她搬進了謝斯禮在京城的私宅,在一個保衛森嚴的高檔小區,五百多平的豪華復式。同樣住在這里的除了謝斯禮,還有他的世家妻子譚圓和唯一的兒子謝星熠。 從那天開始,嘉魚有了父親,有了繼母,還多了一個同父異母的弟弟。 她用一點骨髓、一點勇氣和一點投機取巧,為自己博得了一張上流社會的入場券。 ** 豪門的生活是奢靡的,也是沉重的,像一座華美的屋宇,壓在嘉魚孱弱的肩膀上。 貴族中學的教育和公立學校截然不同,同學們談論的java、投機性沖擊模型和逆效貨幣合作理論在她聽來猶如天書。那些燒錢的課外興趣班,諸如馬術課、高爾夫課、棒球課……嘉魚更是聞所未聞。她唯一引以為傲的應試技巧不僅沒能為她贏得同學們的青眼,反而讓她成了少爺和小姐們眼中的書呆子。 從十三歲到十五歲,她花了整整兩年的時間去適應和扎根。 謝斯禮為她聘請的第一位老師是禮儀老師,因為謝家老太太嫌她吃飯的姿態不夠莊重。那位老師在教導她餐桌禮儀之余,也教會了她交際舞,以及一些豪門社交規矩。她從此學會使用電視上才看過的手帕,學會夾著嗓子咳嗽,學會把噴嚏化為無聲。她開始習慣佩戴昂貴得嚇死人的珠寶,習慣穿高定晚禮服,習慣在人多的場合長時間保持恰到好處的微笑。 當然,她的身份依舊見不得光。 譚圓是世家女,精英教育熏染出來的孤傲和理性讓她不屑自降身價刁難嘉魚這樣一個勢單力薄的私生女,她大方地給予她吃穿,也允許她在此地居住,可這并不代表她會縱容嘉魚與謝星熠平起平坐。 出于對妻子的尊重,謝斯禮在嘉魚的身份問題上同樣三緘其口,他從未在公眾場合承認嘉魚的身份,別人問起來,也只是打太極說她為謝星熠捐了骨髓,因此謝家養育著她。 養育。 一個曖昧的說辭,一種進可攻退可守的表達。 養育私生女是養育,養育無血緣關系的恩人也是養育。 而不管眾人心底的猜測究竟傾向于前者還是后者,在謝斯禮正式賦予嘉魚身份以前,她都只能是后者。 這就導致嘉魚的處境很是微妙,她如愿享受到了謝星熠才有的教育資源,但也僅此而已,在社交場合,她的出身仍是平民,她可以參加同齡人間小打小鬧的宴會,卻始終難等大雅之堂。 欲速則不達,嘉魚深諳此理,她并不著急。 兩年的時間里,她乖順地扮演著自己在這個家中的角色。對謝星熠,她識趣地保持距離,對譚圓,她給足了尊重和順從,對謝斯禮——這個并不期望她降生卻給予了她生命的父親——她拿捏著合適的討巧,不卑不亢,不疾不徐。 畢竟,這位才是決定她人生走向的終極大boss。 血緣真是世間至妙的存在。在前十三年的短暫人生里,謝斯禮從未履行過父親的職責,論理他不該在嘉魚身上留下任何印記,可是怪就怪在這里,她和他竟擁有一脈相承的冷漠與自私。 十三歲那個下午,她只花了短短七秒就決定拋棄過往跟隨素未謀面的父親離開,這并不僅僅出于沖動,還因為短短一照面見,嘉魚就從他身上看到了她自己。 一個更美麗、更強大、更冷漠的、性轉版的任嘉魚。 取悅謝斯禮對大多數人來說是一件需要琢磨的事,對嘉魚來說卻像呼吸一樣簡單,因為取悅謝斯禮無限趨近于取悅她自己,而對于取悅自己這件事,她擁有與生俱來的天賦。 她不會像任穗這個天真的傻瓜一樣為某個男人洗手做羹湯,即使這個男人是她親生父親,除非她來謝宅應聘的是保姆的工作;也不會像譚圓那樣維持著某種得體的高傲,傻傻地與聯姻丈夫相敬如賓。 大多數時候,嘉魚都很安靜,安靜到謝斯禮常常忽略她的存在。 可她有項絕技。 她能從謝斯禮那張俊美無暇的假面中精準地分辨出他的情緒,在他為數不多心情好的瞬間利用富蘭克林效應為他制造一點無傷大雅的小麻煩,比如向他索要某某慈善家的簽名照作為生日禮物,比如希望他抽時間和她的班主任溝通一下她的學業規劃。這些事情對謝斯禮來說通通不難辦到,卻也需要花費他一點精力。這點精力沒有多到讓他產生厭倦,也沒有少到能讓他完全充當甩手掌柜。 付出持續迭加,最終全都成了他在她身上投注的沉沒成本,而嘉魚總能在謝斯禮察覺到她的貪念之前適時龜縮回殼,乖巧地扮演一只無害的寵物。 謝斯禮是個挑剔的鑒賞家,他既不喜歡沒野心的人,也不喜歡太有野心的人,嘉魚剛好處在令他欣賞又不至于感到冒犯的中間值。她會努力在學業上爭奪第一,也會在家里舉辦宴會時識趣地躲進自己的房間,安靜溫習功課,未曾表露一絲一毫的自怨自艾。 謝斯禮對她很滿意,她的識趣讓人感到省心。 他生來感情淡漠,過去從未愛過誰,將來也不打算愛上誰。父母也好,妻子也好,孩子也罷,家人在他眼中僅僅是某種生來便要背負的罪責,他平靜地承擔著自己的業障,卻吝嗇于施予多余的感情。 不過,他不介意像對待謝星熠那樣,偶爾在嘉魚面前扮演一位慈和的父親——假如她有這個需要,而他又剛好有這個興致。 在這種微妙的博弈下,嘉魚和謝斯禮的相處達成了某種平衡。 她以為這段虛偽的父女情會持續到她如愿以償攀上頂峰那一天,直到十五歲那一年,她經歷了初潮,從此一切平靜轟然倒塌,一切正軌都步上了不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