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迭港 第67節
嗯? 女郎懵了一下,“我不做女人的生意……” 一錯眼,這一對漂亮的男女已經手牽手闖入她的房間?;剡^頭時,房間里已經沒有人,窗戶大開,風從外面吹進來,呼呼地卷著窗簾。 急促地一陣小跑,到拉斯維加斯大道上,著名的金色大圓球旁邊,誰也跑不動了,不得不停下來喘氣。 顧影撫著心臟小口小口吸氣,聽見聶西澤問她,“今天開心嗎?” 顧影用力地點頭,“開心!” 聶西澤今天很大度,不但帶她在拉斯維加斯到處撒錢,還準許她去看肌rou猛男的脫衣舞秀,允許她往舞臺上扔鈔票。不像他的哥哥,總是看她那么緊,只要出現有一個男人出現在她方圓十里,就表現得很警惕。 太小氣的男人要不得。 ——誒,等等,聶西澤的哥哥是誰來著? 顧影甩了甩腦袋,但思維轉得很慢,怎么也想不起來了。 算了,喝酒,拉斯維加斯充滿了自由的空氣,連酒水似乎都比別處的更加甜美。 她抬起明亮澄澈的眼睛,虔誠地向聶西澤許愿,“如果還有酒喝的話,會更開心!” 聶西澤,“……” 他很疑心,是否是沈時曄把她帶壞了,養出了一個女酒鬼。 不過,vegas最不缺的就是賭場和酒吧,攔是攔不住的,聶西澤選擇擺爛,在后面慢吞吞地跟著。顧影走在前,嫻熟地穿過一片燈紅酒綠至吧臺旁邊,腳步輕快得不像個喝醉了的女人。 精致巴掌臉的亞裔女孩,身體豐腴又纖細,恰好對了周圍一眾白人的胃口。顧影還沒開口,就有好幾個男士搶著請她喝酒。 還沒來得及掏錢夾的聶西澤:…… 磨了磨后槽牙,他想沈時曄那么嚴防死守果然不是全無道理。 不過顧影是個不中用的,只喝了一杯馬天尼,就軟綿綿地倒在了桌面上,后面排著隊等著請她喝酒的男士們只好遺憾地作鳥雀狀散。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的酒吧,意識清醒一點時,正被聶西澤托在背上。夜風輕柔吹得舒適,顧影半瞇眼,瘦削的下巴擱在聶西澤肩頭。 “酒醒了?”聶西澤偏過臉,對她怨氣很大,但又不能和酒鬼置氣。 “那里是什么?”顧影指了指前面一所白色尖頂房子,那里燈火通明,有很多男男女女手牽手,排成一條長龍。 “教堂?!?/br> 顧影又有些困了,根本沒聽他說了什么,“他們在排隊,是不是在買蛋撻?” 她可討厭排隊了,但是在香港的時候,為了買到剛出爐的蛋撻,她倒是很愿意等上一小時。 聶西澤停后面的工作人員甜絲絲地說,“要雙份,謝謝?!?/br> 工作人員咚一聲蓋了章,“不可以的喲女士,在vegas重婚是犯罪!請出門左轉找牧師,happy wedding day——下一位??!” 第二天早晨,顧影頂著了那封喜帖,拿給沈時曄看。聶家的作風一向低調而樸素,那喜帖上只有一行小楷字:很高興宣布二公子聶西澤同顧影小姐即將結婚的喜訊。 喜帖落款是兩天之前,正式的婚宴則在一個月之后,冰雪消融、春暖花開的時節。 備忘錄里又寫,由于雙方都是低調的科學家,儀式一切從簡,只邀請近親出席,請各位親朋好友諒解。 再下面,附了兩個人的訂婚照。不是那種穿著禮服高珠端端正正坐好的擺拍,而是隨手抓拍的生活照,甚至有那么一點不聚焦,嘉寧仔仔細細看了又看,卻莫名感嘆了聲,“好甜?!?/br> 那是在聶家什剎海1號的宅子里,在紅墻之下,顧影踩著潔凈的積雪,仰臉看著墻角青白漸變色的臘梅,玉捏似的臉被雪光襯得瑩瑩動人。聶西澤的目光柔和地落在她身上,一只手臂半抬,似乎在問她,想要這枝還是那枝? 京城春光無限,正是好時節。澄澈天光下,即便隔著略模糊的鏡頭,聶西澤左手無名指上樸素的訂婚戒,也被照得晃眼。 香港的午后,室內陽光充沛,暖風吹拂,沈時曄卻覺得渾身發冷,心臟像被誰的手穿進胸膛里捏住,酸一陣,疼一陣。 他眼眸黑沉,透不進一點光線。思緒凌亂著,一頭凌亂的長卷發爬起來,人還沒從宿醉中清醒,聶西澤就將一封嵌在相框里的結婚證書甩到她面前。 嗯? 顧影兩眼發直地看著上面的文字,簽字生效的,受美利堅合眾國法律保護的。 再下面一行歪歪斜斜的兩個名字,goo&nie,正是她醉醺醺簽下的筆跡。 “下個月辦婚禮,我父母已經同意了?;檠鐖龅厥悄阕蛲碜ヴb選的,定在天壇,違約金五千萬,你要是拒絕的話——” 聶西澤氣定神閑地拍拍她已然麻木的臉,“那恐怕只能你自己賠到死了?!?/br> 第69章 chapter 69 習慣了過去的高壓工作,驟然空閑下來,沈時曄其實很不習慣。 時間表是大片的空白,心里也是空的,每晚噩夢纏身,分手兩個月,顧影已經在他夢里和聶西澤結了一百六十遍婚。 潘師良實事求是地勸他,“她和西澤少爺未必會結婚,畢竟她已經拒絕過他一次?!?/br> “你不覺得,”沈時曄冷靜地回,“在經歷過我之后,她會更珍惜眼前人嗎?” 潘師良:“……” 沈時曄繼續說,“我就是他們真愛的那個反派角色,讓他們的愛情經過高山險阻之后,更顯得彌足珍貴?!?/br> 潘師良辯不過他,“睡大街?你這種小姑娘一出門就會被別人抬走?!?/br> 顧影立刻抿起淡粉地唇瓣,眼睛睜得圓溜溜的,“不要?!?/br> 耳邊混雜著輸家的嘆息、贏家的尖叫,她左右看看,朝聶西澤不客氣地伸手,“沒用的東西,把籌碼全部給我!” 在他們的正對面,是“抓飛鈔”的機器,數以千計的美鈔放在巨大玻璃盒中,被電動扇吹散,圍觀的賭客買號抽簽,中簽的人進入玻璃盒內限時抓鈔。乘風飛舞的鈔票,正是賭場飛金流銀的象征,但顧影視而不見,從玻璃盒旁邊目不斜視地走過去。 她走過了俄羅斯大轉盤,走過了客人瘋狂按著按鈕,大呼“下一局、下一局”的老虎機,最后停在了“21點”的牌桌前面。 這是規則簡單的紙牌游戲,牌面加起來的點數不能超過21,在此之下,數字大的人獲勝。 顧影是玩21點的好手,因為存在一個數學模型,可以計算出牌的概率。通過強大的記牌能力和計算力,贏率可以提高3%。正是這一點點贏率提升,就可以贏過莊家。 放在平時,聶西澤毫不懷疑顧影能夠大殺四方,但是今天……他忍不住看了顧影幾眼,圈住她的手,“你已經醉了,不可以?!?/br> “我沒有!”顧影睜大眼睛,力圖自己還清醒。水晶燈下,她的瞳孔看起來比貓還圓,數手指給他聽,“這是一,這是二?!?/br> “……”聶西澤拿她沒任何辦法,給她換了籌碼,放她到牌桌旁邊。 反正,也不過是再輸十萬美元,他付得起。 顧影打牌是沒有規律的,時贏時輸,但如果有心人去算她的籌碼,便會發現她的總和總是保持在嬴的狀態,不到一個小時,她已經把聶西澤輸掉的全部贏了回來,而且還將籌碼索性不勸了,由得他日復一日地陰郁下去。 他知道少爺不是走不出,他是固步自封,不愿走出。 沈時曄開始見心理醫生,每周兩次。 第一次面談時,醫生直截了當地對他說,“和我說一說她吧?!?/br> 沈時曄,“你怎么知道是因為一個“她”?” 醫生笑了,“先生,您付我一個小時兩萬歐元的咨詢費,理應如此?!?/br> 沈時曄沉默半晌,“我還沒有做好準備,和別人分享我和她的記憶?!?/br> 他是個太警惕也太聰明的病人,醫生花了很長時間去撬開他的口,一開始他只說一些無關緊要的,譬如他們在埃及的雨林小島里探險、在香港的街頭探小店。醫生大部分時候都只充當一個聆聽者,直到有一天下雨,他突然說起了兩年前的一場雨、一道槍傷、兩個向死而生的人。 “其實從那天開始,我就知我的欲壑難平。 “可是,我都沒有對她說一次我愛你。從來沒有?!?/br> 沈時曄的聲音戛然停下來,靜謐的咨詢室里,一時只有他緊澀的呼吸。他高大身軀陷在沙發里,一只手握成拳抵在眉前,隔絕所有視線交流,深深地吸氣,緩緩地吐氣,才能控制住自己不要失態。 隔了很久,醫生才問了他第一個問題,“你有沒有思考過,除了父母子女這種天然的血親,是否真的有人,可以經受住只有給予、沒有回報的感情?” 沈時曄閉了閉眼,“我想過,但我太固執的相信,在愛情的領域里,她就是神明,可以無所不能?,F在我知道了,是不能的。因為她也是rou體凡胎,她的心是美麗而脆弱的琉璃,她給世界、給別人多高濃度的愛,留給自己的就是多么深重的傷。她對我,是割rou喂鷹,舍身飼虎?!?/br> 醫生第一次遇到對自己剖析得這么冷靜而徹底的病人,似乎輕嘆了一息,“先生,其實你已經把自己剖析得很清楚了,不必來找我的?!?/br> 沈時曄勾了下唇,“上一次,你讓我談談最近的夢,我沒有說。那是因為我每一天的夢境都在循環我和她,夢里種種推演,如果我早一點接納她的母親、如果我沒有去紐約、如果我一直陪在她身邊……結局會不會不同?——答案是不會。每一天,我都在她和別人的婚禮中驚醒。我們是注定要走到陌路的,即便不因為她母親的死,也會有別的導火索。我對“她愛我”這件事的執著,早就走火入魔,超過了對她本人情感的關心,即便重來一百遍,彼時彼刻的我,都會親手扼殺這段感情。 “可我不甘心,難道在夢境里,我和她也不能圓滿一次?對失戀者的心理診療,最終的目的是讓他們走出過往,但我并不想走出來。我對你的問題是,要怎樣做,才能永遠記住被她愛過的感覺?” 醫生定定看了沈時曄一會兒,突然意識到,這個男人不是沒有病,而是已經病入膏肓了。他對往日的沉溺已經完全侵蝕了理智,和他的邏輯形成一種無懈可擊的閉環,他自我剖析得越自洽,就從清醒的道路偏離得越遠,連明察秋毫的醫師也險些被他騙了過去。 “我不會告訴你的?!贬t生道,“這不是在治療,而是自欺欺人?!?/br> 沈時曄rou眼可見地變得意興闌珊起來,“那你就不是我要找的心理咨詢師?!?/br> “如果心理咨詢可以給人創造美夢,就不是一項科學,而是巫術和玄學?!?/br> 醫生看著面前的男人,明白他不會再來這間診療室了。而且,面對這樣一個違背常理的男人,心理醫師的專業技能也很難再發揮什么作用。醫生在桌面上為他留下一支錄音筆,“先生,如果你不想講給別人聽,就講給機器、講給電子芯片聽。也許有一天,你會從千萬種推演中,找到圓滿的那一種?!?/br> * 沈嘉寧最近過得相當如履薄冰,千億的股權從天而降,在別人眼里是天大的喜事,在她這里卻是飛來橫禍。天老爺,她才剛剛成年不久,只想躺在信托上面做個無憂無慮的細妹仔! 哥哥好狠心,讓公主下凡,去公司上班,做這種臟活累活。 她生氣,被mommy按在書桌前面學什么董事會股東會表決規則,真是無聊透頂,又敢怒不敢言。 快過年,深水灣莊園里面屬于沈時曄的那一片別墅又有了人氣,周邊的花園也修剪一新。沈嘉寧猜到沈時曄是回來陪母親過除夕了,裝肚子疼糊弄掉自己的金融學老師,踩著緞面芭蕾鞋輕手輕腳地潛進沈時曄的屋子。 沈時曄正坐在一張日式茶幾旁邊,半闔著眼睛,桌面立著一支錄音筆,上面運行的綠燈熒熒地亮著,不知在錄著什么。 畢竟,室內只有涼風拂動窗簾的沙沙聲,還有遠處海鳥的鳴叫。 地上還點了個香爐,里面燒著沉香木做的線香,并非不好聞,只是沈時曄以前從來不用這些仙風道骨的器物的。 他是正統的劍橋紳士,衣食住行,細微到貼身用得的香水,都有定例??伤F在的樣子,簡直是清心寡欲四大皆空,下一秒就可以原地出家了。 沈嘉寧在他面前盤腿坐下,唇角苦大仇深地向下撇著,“哥哥,你在做什么呢!” “噓?!鄙驎r曄的眼瞼輕微地動了動,“我在想她?!?/br> “她?” “我們去海邊,她在撿貝殼和海星,我在后面追趕她,可是她很狡猾,游進了海水里,游到夜幕降臨,海水變黑,我追不上她?!?/br> 說實話,沈嘉寧被他事無巨細的描述弄得有些毛骨悚然,不知道他說的那些是真的,還是他幻想里面的。她往沈時曄面前湊了湊,痛心疾首地說,“你這么想大嫂的話,就去把她追回來嘛!” 快點把人追回來,然后回去好好做他的董事局主席,不要把什么奇奇怪怪的家族責任都壓到她肩上! 沈嘉寧想當然地認為,大哥大嫂之間只是鬧了點點別扭而已。畢竟她哥哥又帥又有錢,除了性格冷冰冰,不是那么討女孩子喜歡,還能有什么毛??? “你哄一哄她嘛,有誠意一點,嫂嫂心一軟,說不定就回心轉意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