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迭港 第50節
怕女傭聽不懂,她用中英文各說了一遍。但女傭還是對這些術語露出茫然神情,“咩黎噶?” “……就是緊急避孕藥?!?/br> 顧影心里惦記著這件事,所以才非要把沈時曄支開不可。 這些藥在家庭醫藥箱里都有,但這位女傭不會辦事,捏著那盒小小的藥片回來時,不偏不倚從沈時曄面前經過。 為了見沈振膺,沈時曄換了一身更為冷重的西裝,鉆石料駱馬毛,雙排扣戧駁領,迎面走來氣壓迫人。 因而他一出聲,女傭立刻把顧影賣了個干凈,低眉俯首把藥盒遞了上去。 沈時曄翻過藥盒,逐字逐句地讀著藥物說明的禁忌、適應癥、不良反應。隨行的助理保鏢都停下來等他,但那幾行字實在不需要他花上那么長的時間去閱讀,calvin不得不出聲提醒他,“先生,沈董已經到深石壹期中心,再不出發就遲了?!?/br> 沈時曄神色不動,垂眼將藥盒握進手心里,唯有那道紙盒凹陷的痕跡泄露了心情,“那就請他等著?!?/br> * 半山別墅的風景無論看多少遍,還是令人震撼。渾然天成的湖光、山色、大海,同時盡收眼底,千億級別的地段成就了這種絕無僅有的景觀組合。顧影雙手趴伏在露臺的大理石欄桿上,海風沿著太平山的山脊直上,浩蕩地吹過湖面,卷起她嫩綠色睡裙的裙角。 到香港之后,城市的節奏太快,總是疲于奔波,這似乎是她頭一次停下來仔仔細細地觀賞維港的風景。 她出著神,忽然聽見背后噠一聲,瓷盤輕磕在茶幾上的聲音。 她背過身,沈時曄把盛在玻璃盞里的藥片遞給她,漆黑的眼睛里看不出情緒,“這個藥傷胃,廚房燉了花膠給你,喝掉會舒服一點?!?/br> “……”顧影擱在真真切切尷尬了一下,眼神飄了飄,轉移開話題,“喔……好奇怪,我很少發燒的?!?/br> 沈時曄目光一閃,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是因為發炎,消腫之后就好了?!?/br> 顧影反應了十秒鐘,領會過來是什么東西在發炎,乃至連累到她整個人發燒,臉頰上騰地炸起一團紅云,“你你你……我明明說不要了!” 沈時曄握拳抵在唇前,輕描淡寫,“這不能全怪我……你的身體反應總是給我可以繼續的錯覺?!?/br> 言下之意,她太潮濕,讓她的“不要”聽起來像口是心非。 顧影聽不下去了,負氣地掀起被子蓋住臉,過了會兒,被他撈出來圈進懷里哄,“好了,已經上過藥?!?/br> 咳。 上藥也是個迷亂的過程?;氐桨肷?,沈時曄抱她進主浴室洗澡,親自動手伺候她。一個澡洗了一個鐘頭,顧影被從頭到腳揉了一遍,整個人粉撲撲的,藥上了幾次,通通都白上,因為總是被沖汁水出來。最后沈時曄終于意識到絕對不能對她用手指,甚至也不能用棉簽,只能憑空把藥膏擠進去。 顧影倒還隱約記得昏睡過去后都是沈時曄在親力親為伺候她,男人的床品好就好在這種地方,她的埋怨化解了一些,紅著臉吞吞吐吐地問他,“還有那個賓館呢……把人家的床弄臟了,會不會不太好?!?/br> 沈時曄完全預判到她會在意識地夾了夾,立刻被沈時曄發現端倪,粗指威脅地刮過。 “說謊?!?/br> 顧影被激得又痛又麻,立刻改口,“嗚……有但不是和你的那種吻,蹭一蹭貼一貼,不算數的哥哥!” 她又叫哥哥又主動吻他,沈時曄通通視而不見。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沈時曄鐵了心罰她,這會兒再怎么撒嬌賣乖也沒有用。 蹭蹭貼貼。 怎么蹭怎么貼? 沈時曄大為火光,盯著她水波粼粼花瓣樣的粉唇,唇角一點暗紅的傷,是昨晚被他弄出來的。 只是讓她含著,都沒動,就這樣子了。她這么沒用,怎么偏偏就生了個招蜂引蝶的體質呢? “你還想跟別人像和我一樣接吻?bb,別作死?!?/br> 顧影一抖,別人叫bb都是寵溺,哪有他這樣,一開口就是nongnong侵占警告的。 沈時曄氣息冰冷著,指骨用力,像撕紙一樣輕而易舉,嫩綠睡裙像兩瓣綠葉萎靡下來,一半飄落地面,一半搭在沙發上。 著駱馬毛西褲的結實大腿頂.開她粉嫩膝蓋,要不了幾分鐘,那雙膝蓋就劇烈顫抖起來。 顧影伸手下去胡亂摸他后頸,這些細節,好笑地親了親她,“所以那棟樓我也買下來了?!?/br> 他被占有欲迷了心竅,甚至不肯讓別遠不可能償還。如果別的事他還不能對她好,那在他的愛神面前,他還有什么贖罪的機會? 沈時曄并腿托抱起她,破天荒做起自我檢討,“對不起,我昨天被嫉妒沖昏頭腦,以后不會再那樣?!?/br> “嫉妒”這一個詞絕不該從他口中說出來,但他偏偏說得那么冷肅端正,顧影呆了呆,結巴地問,“你有什么好嫉妒啊……” 沈時曄眸光沉暗,沉默一會兒才道,“莊文琦。你看他的眼神……很不同?!?/br> 閃躲,回避,苦澀。 并非只有炙熱追隨的目光才是深情,有時,那也是欲語還休,想要伸出又收回的手。 第50章 chapter 50 沒有父親的女孩子會一生在愛情里尋找父愛,沈時曄隱隱約約懷疑過,也許他能夠在聶西澤之前先下手得到顧影,并非哪里勝過了他,只是因為顧影恰好吃這一套。 昨晚他確實失控,因為莊文琦的出現作實了這份懷疑。這個男人不過是憑著好運,就比他更早地出現在顧影的生命里,占據了她十八歲的人生節點,想到這些,他就呼吸發沉,心臟擰成一根麻繩。 “我遇見你的那一天,你因為他準備去死?!鄙驎r曄如深潭的雙眼沉墜著情緒,“為什么?這個世界上沒有哪個男人值得你那樣做?!?/br> 顧影被他的目光看得心里一痛,立刻接上話,怕慢了一點他不信,“不是的……不是為他。我是因為自己……對自己很失望?!?/br> 十三歲到二十二歲之間發生的事情,她對聶西澤都沒有全部說過。唯一一次坦白是在心理醫生面前,用了催眠術,醫生說她心防很重,要磨很久才會說一點點真話。 因為她始終無法直他和她在zuoai時的調情話,是dirty talk的一部分。他們都知道,在清醒之后,這種話是不能說出口的。 見她沒有動作,沈時曄放下玻璃盞,走過來圈住她的腰,清淺地嘆了一口氣,“是我的錯,正常情況下,面對昨晚的情境,我會把你帶回家,做好充分的準備,而不像昨晚……” 昨晚,一切都充滿情急與倉促。在一棟他本不該涉足的舊公寓樓,破壞了她的清純。 他的道歉太正經,反倒令顧影臉頰微微一辣,“沒事,我不介意那個?!?/br> 顧影覺得很好,因為她的勇氣只有一捧,一旦錯過,也許她就永遠不敢告白了。何況昨天晚上享受到的不止他一個人。 但她不知道,這件事成百上千倍地擴大了沈時曄對她的虧欠感。 她給他的愛情,他已經永多半也是我朋友,或者我朋友的朋友的產業?!?/br> 這不是威脅,而是客觀的實情——只要她還在香港,就很難飛出他的手掌心。 而且誰讓她昨晚一股腦自爆說愛他、用那么多甜言蜜語蠱惑他呢,就算他真的把她關起來,她也是自找的。 沈時曄走到顧影面前,在她發頂散漫吻了吻,表情有些無奈,“聽話,躺回床上。你就不覺得腿軟嗎?” 發生過關系的男女之間的微妙是很面自己。 “這是一段很骯臟的故事,沈先生真的要聽嗎?” 骯臟這個詞好重,可是她已經不止一次用在自己身上了。沈時曄將她按進肩窩里,不準她再說,“你對骯臟的標準未免太低了?!?/br> 顧影無聲勾一勾唇角,鼻尖嗅著他衣領上溫雅沉穩的男香,慢慢地在記憶里尋找著故事的起點,“莊文琦是耶魯生物系最年輕的教授,少年天才,一度和聶老師齊名。,神色冷靜無波,“繼續。他對你告白,然后呢?” 顧影只好盡量刪繁就簡,“耶魯嚴禁師生戀,我告訴他,等到畢業之后再說。他答應了,但是依然孜孜不倦給我寫情書。偶爾心軟,我也會答應他約會……” “約會。怎么約會?” 顧影冷不丁被他打岔,一時卡住了,“……就是壓馬路……吃飯……沒什么特別的?!?/br> 沈時曄緊捏著她的手掌,“好,繼續?!?/br> “然后有一天,有一個計算機系的研究生,也許是惡作劇,他黑了全校的官方郵箱。莊文琦寫給我的郵件全部泄露,被掛在了論壇上面。第二天,莊太太飛到紐黑文,給了我一個耳光,我才知道……他們是青梅竹馬,結婚十周年,有兩個孩子。莊文琦的小女兒才兩歲,躺在嬰兒車里,我不敢看她的眼睛。然后很多人跳出來指證,見過我們牽手,見過我在教授的辦公室午睡,你知道留學生喜歡給人寫pdf嗎?有人給我寫了八十頁的pdf,從我的相貌身材扒到學業男女關系,說我整容隆胸,扒出我mama是坐臺,所以龍生龍鳳生鳳,有人直接開車到我公寓樓下問我賣不賣……” 顧影陳述得客觀平靜,是沈時曄的手指擦過她眼睛下面,她才意識到自己又哭了。他抱緊她制止她,“不要講了,對不起,我不該問,以后我也不會再提?!?/br> 他不住地吻著她的額頭,為她痛為她怒,心臟悶出潮熱,每跳一下都沉沉墜著水。 顧影按住眼皮,把眼淚忍在眼眶里,“人言何所謂,我不是被那些事打倒。但我沒想到,事情敗露后,莊文琦突然暴露出了他的另一面,他忽然對我袒露很多他的……性幻想。說我在他面前換無菌cao作服讓他一整天不能安心工作,說我握著試管的時候像是……從那以后我就沒法進實驗室了,西澤帶我走,走到地球另一半,也沒有好轉。我想這是我傷害莊太太的報應。我一直躲在象牙塔里,實驗室就是我的全世界,世界轟塌了,我被壓在下面,太沉重,我爬不出來。所以下雨那一天,我上了天臺??墒悄且惶煳矣龅搅四恪?/br> 大雨里鬢發濕透的男人,掌控感強烈到可以跟閻王爺搶人。她用力掙脫他時,根本想不到他已經身負重傷,直到他在她面前玉山傾頹地倒下去,突然她從死境中驚醒。 他是西澤最親近的哥哥,她已經欠了聶西澤很多人情債,不能讓他在同一天內失去朋友和兄長。她知道沈時曄會給自己帶來大麻煩,但是正好她不怕死。在這之后,是性命相系的三天,最后一天,雨水落盡,天突然放晴,顧影推開窗,聽見身后的男人對她說,“你窗外的花開了?!?/br> 花開了,四周綠草如茵。謝天謝地,他和她的命都留住了。 * 顧影合著滿臉的眼淚微笑起來,那么漂亮、明媚、干凈,“因為你,我才能重新握起手術刀、針管……從此以后,沒有人可以再擊潰我?!?/br> 這時候沈時曄怎么可能忍得住不吻她。 她鋪墊了那么長,把舊傷疤剜開,赤誠地剖解自己,流這么多眼淚,原來都是為了最后這一句向他告白。 這些閃念浮現的瞬間,他五臟六腑都發酸發軟,吻她近乎失了章法,勾出她水紅的舌尖翻攪。掌根扣住腕骨,深深壓進沙發里面,將她密合地壓在懷里,硬.挺的西裝摩著她的身體,泛起一片好受又難耐的酥麻。 “他有沒有吻過你?”他吐息在她耳后,將那里撫得濕紅。 “有……也沒有?!鳖櫽按缴喽急怀缘冒l麻,眼睛哪敢看他。 這種含糊其辭的答案最要命。 沈時曄目光一沉,驟然掐捏住她,捏的地方極具威脅性,“到底有沒有?” 他資本家本色這時展現得淋漓盡致,貪得無厭,在她袒露了偏愛之后,還要借題發揮得寸進尺,審問她、要挾她,用來索取更多甜頭。 “沒有……”顧影被壓迫得胸悶氣短,后背出了汗,還有另一個泉眼,也在汩汩冒汗。 她長腿無意把男人打理的一絲不茍的發型全部揉亂,只想撈他起來,“不可以的哥哥……我還在生病嗚……” 她不知道,就是憐惜她生病沈時曄才收著了,不然她現在就會被他在這里干.死。 “不要緊。發過汗,更容易退燒?!?/br>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舌尖攪著含混的水聲。顧影受不了這個,捂住兩邊燙熟的耳朵。 但她不聽也得聽,因為這水聲的源泉就在身體里。好可怕,昨天的床墊已經滿到可以擠出水來,現在竟然還會這樣,她會不會脫水而死? 因為已經親身丈量過,他的口舌之技更上一層樓,不必提深處那顆小小珍珠被他玩得多可憐,落地鐘的秒針不過才轉過幾圈,被壓在沙發上身嬌體軟的女人已經不住掙扎起來,冰玉一樣的水滴飛灑在午后潔凈的空氣里、灑在他昂貴的西裝上,“嗚……” 香檳色紗簾被海風吹得漫卷不止,許久之后才平靜下來。 顧影身體一時收攏不了,自暴自棄地橫陳在沙發上,由得他輕佻賞玩地看她。后悔的眼淚從眼角滑下去,好傻,真是昏了頭,為什么要心血來潮告白,明知告白在他時,正如一泓清水,能夠互相看穿,不必拐彎抹角。 沈振膺這些年很少再直接過問??松氖聞?,一來沈時曄已經獨攬大權,二來隨著集團擴張,他也的確力有不逮的時候。所謂年度述職也是個幌子,父子一年里能夠碰面的機會少之又少,沈振膺是要來親自確認自己的繼承人還在正軌上。 培養一位合格的集團接班人需要天時地利人和,沈振膺曾經更看重人為的因素,給他足夠的時間,他永遠可以調教出合心意的人。深石已經失去過一位繼承人,沈時曄原本也不過是個備份而已。然而在六十歲的人生關口,沈振膺忽然有了不確定感。 沈時曄在??松罡@幾年交出的答卷,讓他不得不承認,他的長子的確是上天給他的好運,用來保沈家下一個六十年的長盛不衰。 這種預感,讓他這一年放在沈時曄身上的目光更加密切起來。他目光如炬明察秋毫,這一關注倒真的生出了危機感。要知道一列火車的脫軌不在于車頭偏離的那刻,而在于第一枚螺絲的松動、第一枚齒輪的錯合,必須防患于未然。 沈振膺把雪茄捻了捻,倒插進煙灰缸里,“你身邊的那個女人,最近養在了半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