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身體本能的對靈丹妙藥的渴求，因為它們都清楚，這會給自己帶來莫大的好處。

    不過只呆在周圍聞味是沒有用的，這些香味都只是感官上帶來的錯覺，實際上丹師根本不會泄露出一絲一毫的藥力，通通都會鎖在丹丸中，以保證吞服者可以完全吸收藥力。

    事實上，那種煉丹途中，能讓旁人享受到好處的丹師，才是不合格的，這說明他對煉丹火候手法的掌控度都不足，也只有這樣，藥香才會溢散出去，而不是濃縮在丹丸內。

    瑯嬛坐在一旁看著空雯煉制，示意田甜給自己換杯茶水，等空雯煉制完成時，她都已經飲完了一壺。

    空碗煉制成型的藥并非丸狀，而是膏體。

    這膏體是一種看著很舒服的淡綠色，由于不像丹丸那樣體外有一層‘殼’包裹著的緣故，瑯嬛能聞到一股比較明顯的動人妙香，渾身都只覺舒爽。

    她看了一眼飄在空中的膏藥，不見絲毫燥氣，更無丹毒，這也是為何為何學了秘術的丹師，哪怕本身并不能煉制高等階丹藥，也會被奉為上賓的原因。

    畢竟是藥三分毒，可有些秘術，卻能將藥中毒性祛除到幾乎沒有，這又怎么能不讓人趨之若鶩？

    空雯將藥膏放到一旁，用襻膊帶將兩方大袖綁起，露出兩截素白的手臂來。

    她搓搓手，雙眸綻放出別樣的異彩來：“來來來瑯嬛師侄，讓師叔幫你捏捏骨?！?/br>
    瑯嬛按了按額角，盯著空雯道：“回復原樣便好，師叔你不要自由發揮?！?/br>
    “我省得！”

    空雯擺擺手，挖出一塊藥膏來，用其將不牢靠的指骨連接在一起，跟捏泥人一樣，細細的雕刻著形狀。

    如果只是體外的rou因為灼燒而墜落的話，那其實是小事，畢竟rou總有長好的一天，可如果里頭的骨頭沒有好好的呆在原位，反而一甩就能落在地上，那就說明骨頭也遭到了重創，缺少了一股活性，這種情況是無法靠自愈來治好的，只能依靠藥物，讓其重新充滿了活性。

    在九州，就算修士被打得整個人就剩一具骷髏了，只要他意識尚在，那這些骨頭便不會四分五裂，離開主體，所以瑯嬛身上的骨頭能離體，本身便已經說明了事態的嚴重性。

    這就需要專業的正骨醫師來幫忙將骨頭復位了。

    如果患者沒有將掉落的骨頭帶回來，他們還能自己捏一個出來，抽出患者身上的骨髓，然后以藥膏包裹，重新安回去，然后等其依靠藥力自然生長，重新長出一截骨頭來。

    不過嘛，既然是手工捏的，自然也就不會跟原來的長得一樣了，畢竟不是每個醫師都是手工達人的，哪怕捏出來的丑，患者也只能捏著鼻子認了。

    畢竟這不會影響使用，只會影響美觀而已。

    但盡管如此，大多數需要正骨的患者在找醫師幫忙時，也會死死盯著對方的舉動，免得因為對方手工活不好，而影響了自己的骨像。

    因此一個好的醫師，對患者來說無疑是很重要的。

    從這一點上來說，空雯無疑是合格的，她醫術不差，同境界內幾乎可以說是頂尖的那一批，唯二的缺點便是嗜酒和喜好藝術創作。

    這個藝術創作，跟琴棋書畫詩詞歌賦無關，反而像是瑯嬛前世碰上的那些雕刻大師，唯一不同的是，后者雕刻用的是石膏，前者卻是直接在患者身上實施自己的藝術創作。

    說實話，要不是這是個玄幻世界，空雯本身也不是弱者，就她這種行為，早該進牢里呆著了。

    不過魔門里，擁有怪癖的醫者和丹師數不勝數，相比之下空雯已經算是平易近人的了，至少她沒有什么活人不醫，救一人就必須得拿走他身上一件物品之類的規矩，來醫治最根本的目的好歹是達到了，最多也也就骨相發生了變化。

    好在，瑯嬛是不用擔心這種事的，大多數修士心里都有桿秤，誰能得罪誰不能得罪心里都清楚，哪怕是公認的‘瘋子’修士，其實他們內心也未必是瘋的，只是營造出這種不好惹的人設，方便行事減少麻煩罷了。

    骨頭上剛敷好了藥膏，瑯嬛便感受到了一股酥-麻癢意，好在尚在能忍受的范圍內。

    外圍焦黑的碎rou，則直接被空雯用小刀給切割了下來，旁的卻是沒有再做。

    這些血rou，之后自己會慢慢長出來的，也的確沒必要讓她費心。

    而在血rou長出來之前，瑯嬛便只能‘露骨’幾天了。

    她伸手活動了一下手腕，又握拳試了試靈敏度，確認不會對之后的生活造成影響好，眉頭便舒展了開來。

    被抹上藥膏的手臂，整個都變成了綠色，散發著一股瑩瑩光輝，近看還有種唯美感，瑯嬛將袖子蓋了上去，朝空雯拜謝，一旁的田甜熟練的拿出了‘小費’——一壺美酒。

    空雯頓時便眉開眼笑的離開了，至于診金，則是被記在賬上了，大概率是會直接從她爹那扣，不然就是從她哥那扣，反正不會讓瑯嬛自己付。

    室內依然盤旋著一股若有若無的清凈妙香，想到最近幾天都不能修煉了，瑯嬛嘴角微微耷拉下去。

    修煉時真氣會經過全身，而以瑯嬛現在的情況來說，真氣運轉必然是會影響骨頭恢復的，所以為了避免恢復時間延長，瑯嬛最近都是不能修煉得。

    因此可想而知，瑯嬛心情自然算不上美妙。

    她嘆了口氣，接受了自己要落后別人三兩個月的事實，對田甜說道：“去把圖雅叫來?！?/br>
    圖雅是瑯嬛這些年來暗中收攏的人才，來自古域大澤。

    古域大澤中生活著的都是一群荒古遺民，他們大多都還按照古法修煉，很多做法在當代修士看來是極落后愚昧的，不過這不代表這古域大澤中就沒有強者了，恰恰相反，能在深山老林里生存下來的種族，從來都不會是善茬。

    圖雅是因為渴望外面的世界，這才放棄了自己公主的身份走了出來，拜進了太虛天。

    她原本生活的地方，毒蟲橫行，因此她們部落的人各個都精通蠱毒之術，在瑯嬛看來，這有些像前世她的故鄉被吹得神乎其神的苗疆女，不過這兩者之間，差別其實還是很大的。

    可能是由于從小就跟毒蟲打交道，圖雅在拋棄部落中的祭祀之法轉修太虛天的功法后，也依然沒有放棄在毒道上的研究，她在這方面也確實天賦異稟，瑯嬛手里頭很多毒-藥，都是從圖雅那得到的。

    圖雅接到傳信后，便很快就趕了過來，她的五官比起如今九州上的普通人來說，要更加深邃一些，皮膚也偏黑，眼珠倒還是正常的棕色，頭發亦是烏黑。

    但她穿得卻很有異域風情，頭上戴著銀飾做成的精致帽子，隨著走動微微晃動，從心口處到手臂上都有紋身，細看只讓人覺得這紋身好似活得一般，身著紅色紗衣，上半身只包裹了胸，露出纖細的小蠻腰，裙子倒是不短，卻是分片裙，走動間兩條長腿若隱若現，腿上沒有墜任何飾物，只有鳳尾裙垂下的流蘇鈴鐺隨著走動一步一響，清脆悅耳。

    圖雅雙手在胸前擺了一個奇妙的手勢，左手在下，右手在上，幾個指尖極有韻律的碰撞，有種詭異的莊重感。這是她們部落面對首領時表示尊重行的禮，而在她選擇尊瑯嬛為主時，這個手勢自然便只能用到瑯嬛身上。

    “尊主！”

    瑯嬛將玉匣放到桌上，往圖雅的方向推了推：“你看看，這里頭的東西你能利用嗎？”

    圖雅也沒客氣，伸手招出鈴鐺里的蟲子，讓它探進玉匣中，凝神感受了一番后，突然道：“好甜?！?/br>
    瑯嬛：“…………”

    說實話，來九州這么久了，瑯嬛依然很不適應魔門這群變態們獨特的口味。

    好在圖雅也只說了這么一句便回歸了正題：“這黑煙有些奇特，不過這對我來說并不是難題！”在自己擅長的領域，圖雅還是很自信的，“這是從什么東西身上提取出來的？如果有原物在，我覺得我可以培養出母體來?！?/br>
    謹慎起見，瑯嬛沒有直接將rou塊交給對方，畢竟面對這種瘋狂的科研人員，瑯嬛很怕她把自己給作死了，所以還是等太虛天先著手研究后，她在跟著撿剩菜剩飯比較好。

    她隨口轉移了話題，圖雅頓時便不再多言，跟瑯嬛討論了一下最近研制的毒-藥和儲備的東西，等探討完后，圖雅才說起了私事：“尊上，這身衣服我都穿了三年了，衣閣最近也沒推出什么好看的款式，您看是不是……”

    瑯嬛啞然：“洛衣那應該還有幾張你喜歡的那些風格的設計圖紙?！?/br>
    圖雅在拜入太虛天后，幾乎不與旁人來往，瑯嬛能跟她拉上關系，靠的不是個人魅力，而是衣服。

    圖雅是個愛美的，只是修行界，哪怕其它娛樂都有所發展，但畢竟修煉才是主流，法衣也都不是以美觀為主，而是實用為主，因此瑯嬛試水打造的衣閣，便以衣服獨特的設計而將圖雅給吸引了過來。

    在這個第一印象的基礎上，瑯嬛又使了些手段，圖雅便選擇了臣服。

    第93章

    送走圖雅，瑯嬛凝神思索片刻才問道：“對了，最近福來客棧有沒有一個叫李勝的加入？”

    “有的，”田甜立馬道，“他是三年前拿著‘丙’字玉佩加入的，最近去福來客棧是兩個月前，修為是至人宗師，身上疑似有一件中品法器，作用不明?！?/br>
    一個合格的手下，就是能在主子有疑問時，立馬就能說出個一二來的，在這一點上，田甜無疑是十分合格的。

    瑯嬛沉吟了一下才道：“你安排一下，讓他重新回到太虛天，最好是能安排進煉器堂?！?/br>
    說實話，如果不是最近發生的事，瑯嬛根本就不會想起李勝這個人，但她在虛界散出去的法器，不日必然會有人拿去修理，這必須得需要一個待人接事合格的人物去接待才行，因此瑯嬛才在記憶里提溜出了這個人。

    畢竟她這些年來拉攏的人有限，大多還都是身負怪癖的天才，讓他們去接客那跟派出去得罪人基本是沒什么區別的，相比之下，李勝則是目前來說最合格的人選了。

    被外派之后，他接觸的人三教九流都有，這讓他會比一直呆在宗門內的弟子更碰上什么身份的人，該以什么態度去對待，且他長得也還一般，不會被女弟子看上，也不會被男弟子嫉妒，這一點，能免除很多麻煩。

    雖說修行之人很多都不算太在意美丑，只有欣賞之意，但亦有見不得長得比自己好看的，如果不考慮這點的話，其實段流風更合適一點。

    除了心術不正這一點以外，瑯嬛相信他絕對會比李勝要做得更好，但風險也最高，畢竟是個一心想往上爬且不太在意手段的人。

    不過哪怕瑯嬛并不覺得這樣有什么不對，但也不會希望自己的手下會是這種任務，所以幾乎沒有多考慮，瑯嬛便將段流風排除在外。

    能結交人脈的位置，還是交給心思不太多的人為好，像段流風這種毒蛇，還是把他放在能得罪人的位置比較合適，不過，葉秋珊那事后瑯嬛便吩咐了幾句，刻意冷了冷他，雖說沒有打壓，但冷待必然是有的，在沒有嘗到甜頭的情況下，對方說不準早就騎驢找馬，暗中拜入別人門下了。

    畢竟她進小世界時根本就忘了向手下吩咐揭過這件事，三年冷待，段流風不一定能坐得住，雖說修行無歲月，但在低境界時，這已經算是一個很漫長的時間了。

    想到這兒，瑯嬛問道：“段流風私下里都跟誰接觸過？”

    田甜呃了一聲，想了一會兒才答道：“小姐進小世界的第一年，他倒沒跟人私底下有什么接觸，第二年他聯系上了厲姬身邊的狗腿子，不過厲姬沒搭理他，最近倒沒見他有什么舉動，反倒主動向我揭發了兩個暗中拉攏他的探子?！?/br>
    瑯嬛挑挑眉，想了想，倒不覺得意外，葉秋珊崛起之后太過高調，這導致當初查探她的人不少，順藤摸瓜自然就會查到段流風身上。

    誰也不希望自己手底下有個不安分的手下，所以段流風天賦雖然不錯，但經過葉秋珊這事后，很多派系便都熄了拉攏段流風的想法，更別提他最先拜入的是瑯嬛這個派系，不看僧面看佛面，哪怕不在意段流風會惹麻煩的派系，也不會冒著得罪瑯嬛的風險去拉攏他。

    畢竟，這是一件很打臉的事，瑯嬛的身份，讓他們不得不顧忌這一點。

    說到底，段流風還沒優秀到讓他們冒著得罪瑯嬛的風險去拉攏。

    段流風大概也是想明白了這一點，在跳了一段時間后就老實了下來，不過瑯嬛相信，如果他覺得自己‘懷才不遇’，一直得不到重用的話，絕對會給瑯嬛一個大大的‘驚喜’，到時就得看以瑯嬛的能力，有沒有那個胃口把驚喜吞下了。

    見瑯嬛沒打算處理掉段流風，田甜有些不解：“小姐還想用他？”

    瑯嬛：“為什么不？”

    “可小姐，段流風其人一看就是腦后生反骨的人物，不知何時便會反咬一口！”

    “傻姑娘，”瑯嬛失笑，“誰手底下沒幾個不安分的人？”

    瑯嬛從不覺得自己手底下所有的人都能忠心，這是不可能的，她只需要保證自己承受得起對方背叛的代價就行了，包括清楚瑯嬛很多底細的田甜，瑯嬛也有自信就算對方出賣了自己，自己也不會傷筋動骨。

    身為上位者，身邊必然是會有這三種人的。

    一種是忠心耿耿的死忠，能不懼得失提醒上位者的，這種人大多跟上位者關系很好，不過能不能得到善終，還得看上位者接不接受得了別人當場指出自己的缺點；

    一種是有能力半路加入的手下，有心計，能貫徹和執行上位者的命令，但未必是死忠，有自己的心思，條件允許的情況下，未必不會背叛，不過在大勢所趨的前提下，基本是不虞擔心背叛的。

    最后一種則是沒什么實際作用，拿來給別人看裝點門面的，這種情況，大多是拉攏一個勢力時才會出現，把他當成一個吉祥物，做給那方勢力看，形式大于實際意義。

    說實話，田甜其實是介于第一種和第三種之間，本身足夠忠心，但沒什么心計，只能拿來管理瑣事，卻不能安在更重要的崗位上，她能跟在瑯嬛身邊，也是施家做給田甜家族看的，畢竟能跟在圣君之女身側，就表明了施家對其的看重，也意味著田甜背后的家族，是可以私下跟瑯嬛來往，日后可以投入她門下的。

    但其實會選擇把田甜交給瑯嬛，本身已經說明了他們在施家高層眼里已經算是半個棄子了，畢竟她哥才是施家的下任家主，瑯嬛是不會在施家擔任什么要職的，而是會在太虛天發展。

    如果真的看重的話，田甜要么會成為她哥的侍妾，要么施家會安排田甜一族下任繼承人跟在她哥身邊一段時間結下友誼。

    這一點，瑯嬛也不知道田甜的家族有沒有想透，畢竟身在局中一葉障目，未必能看清楚，更何況，某些妖族的智商，是不能高看的。

    妖族聰不聰明，其實從其本體是什么就能看得出來，比如本體是狽是狐是蛇，那接觸時心里就必然得提高警惕，而有些憨憨妖族，被賣了還會向賣他的人說謝謝，好哄騙得很。

    田甜悶悶地嗯了一聲，她知道瑯嬛說的是事實，但感情上卻不太能接受有狼子野心的人跟在瑯嬛身邊。

    瑯嬛也沒想勸說，岔開話題問了些其它事情。

    其實有時候瑯嬛都覺得很奇妙，九州明明已經是個很開放的世界了，穿成什么樣都不會有人說三道四，納男寵同性戀之類的情況也無人仇視，對傳宗接代執念也不算太深，可很多人，骨子里依然有著根深蒂固的奴性，這可能是因為，這到底還是個古代世界？

    瑯嬛也沒心思搞什么思想解放，畢竟這種奴性對自己反而是有利的，所以她根本沒在這事上多講，理了理自己麾下產業近幾年的發展，做出了一定調整后，便吃起了下人呈上來的藥膳，將田甜給打發走了，然后又招了另一個暗處的人詢問了起來，借此排查錯漏之處。

    倒不是不信任田甜，只是覺得雞蛋不能放在同一個籃子里，更何況，不知是不是沒有成年的緣故，田甜這些年來心智基本不見增長，加之又沒有接觸過底層，她要是被手下合起火來哄騙，瑯嬛還真不覺得這是一件多出人意料的事。

    因此再增加一個暗探，是很有必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