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望川想了想，表情漸漸放松，他微笑道：“你會得第一的?！?/br>
    商暮翻了個白眼：“你怎么知道?！?/br>
    “我相信你的實力?！敝芡ㄌ嫠麛n了攏打濕的額發，見他有些睜不開眼，便道，“走吧，睡覺?！?/br>
    商暮困意襲來，泡在溫熱的水流中，越發不想動彈，含糊說道：“……再泡一會兒?！?/br>
    幾句話的時間里，他已經漸漸合上眼睛。

    周望川輕輕攬著他起身，拿起架子上的浴巾為他擦干凈身上的水珠，正要抱起他回房，商暮卻又驚醒了，抓住他的手腕，睜著困眼看他：“……唔?！?/br>
    “乖，睡吧?！敝芡ū饋?，往浴室外走去。

    商暮醒了一下后又迷糊了過去，安心地靠在他胸前，卻還強撐著說：“你那事，實在不行，我可以給你解決了?！?/br>
    周望川把他塞入暖融融的被窩，問：“怎么解決？”

    “嘁，有什么難的?！鄙棠和蛔永锟s了縮，掩唇打了個呵欠，困得淚眼迷蒙，看起來乖巧得不行，但說出來的話卻是兩回事，“蒙著頭拖到巷子里打一頓，逼著他把手術審批單給簽了，不就行了嗎？”

    周望川：“……”

    他道：“小朋友，你上學時是校霸吧?！?/br>
    商暮冷哼了一聲：“你這人就是膽小怕事，能用拳頭解決的問題，都不是問題?！?/br>
    周望川用指尖摩挲他側頰的軟rou，含笑說道：“嗯?！?/br>
    “不信？”商暮清醒了過來，挑戰地望向他，“我現在就能把你給打服了，信嗎？”

    周望川笑容不變：“當然信。不是困嗎？乖，睡吧?！?/br>
    商暮赤著身體縮在暖呼呼的被窩中，細膩親膚的羊絨被貼在皮膚上，非常舒服。他享受地喟嘆了一聲，意識迅速模糊。在睡過去前，他強撐著說了最后一句：“記住了，解決不了就找我幫你?！?/br>
    周望川幫陷入睡眠的人掖了掖被子，手指輕輕撫過略微濕潤的唇瓣，蜻蜓點水地吻了一下，輕手輕腳地離開了臥室。

    在書房看了一會兒論文后，周望川想起商暮的“自動巡航”，便拿著電腦回到臥室。

    睡夢中的商暮果然有些不安起來，眉頭皺起，薄唇輕抿。

    周望川掀開被子，挨著他躺下，攬過他的肩膀，俯身親了親他的唇瓣，在他耳邊哄道：“睡吧?！?/br>
    商暮慢慢地安靜下來，眉心舒展，又陷入了深眠。

    周望川靠在床頭，繼續翻看醫療領域的相關論文。臥室只有床頭的一點暖黃微光，和輕微的手指敲擊觸控板的聲音。

    商暮睡覺不太安穩，每過一會兒都會亂動。周望川便摟著低聲哄他。最后，商暮側躺著抱住周望川的腰，被子下的腿壓在周望川的腿上，臉緊緊貼在被子上，徹底不動了，睡得安靜。

    等到天邊泛白，周望川揉了揉眉心，從卷帙浩繁的論文中抬起頭來，神情難掩激動。

    他又找到了一個方法，若能驗證，那臺手術的成功率將提升近兩成。若有將近六成的成功率，徐勇不會不審批。

    周望川合上電腦放到床頭，擰滅了燈躺下。身旁的人因這姿勢的變動而不安地動了動，含糊地呢喃了一句什么。

    周望川湊到他耳邊，發現他又說了一句：“小黃……別打……”

    “別打什么？”

    商暮閉著眼睛嘟囔：“別打……小紅……”

    最近兩只鳥兒經常打架，小紅的毛都掉了兩根，被商暮撿起來插在盆栽里。

    周望川道：“已經勸架了，放心睡吧?！?/br>
    商暮果然就不說夢話了。

    周望川摟住他的腰，兩人緊緊地貼在一起，很快陷入了睡夢。

    第30章

    周望川這一覺睡得異常的好, 即使只睡了四個小時，良好的生物鐘依然讓他按時醒來，并神采奕奕。

    他心情愉悅, 做了兩份自創的桃酥千層面, 這份早餐做起來太麻煩，只有心情好時才會做。他又給兩只鳥兒添了糧和水，掌心被柔順的毛蹭了蹭。

    當商暮睡眼惺忪地打著呵欠走出臥室，看見桌上熱氣騰騰的桃酥千層面時, 他腳步一頓, 問：“心情很好？”

    周望川笑容不變, 又從廚房端出兩杯顏色漂亮的榨蔬菜汁, 道：“還沒叫你, 怎么就醒了？睡得好么？”

    “唔……”商暮回憶了一下，拉開座椅坐下, 有些奇怪地說, “睡得很好。以前每天夜里都會醒一兩次，這次卻一覺睡到天亮?！?/br>
    周望川道：“可能是昨晚泡了澡的緣故, 身心放松下來，自然睡得好?！彼睦飬s道，只需要一些安撫，一個吻, 就能一覺到天明, “殼殼好重”同學，果真是非常好哄。

    商暮夾了一筷子面條吃下，習慣性地去拿桌上裝辣椒油的瓷瓶。拿到一半動作頓住, 瞅了桌子對面的周望川一眼。

    周望川被逗笑了：“怎么鬼鬼祟祟的，這段時間身體恢復得不錯, 可以加一小勺辣椒?！?/br>
    得到了主治醫師的首肯，商暮加了辣椒油拌勻，果然吃得愉快起來，又問：“你還沒說呢，怎么想起做這個了，心情很好？”

    “想到了一個方法，手術的成功率可以提高兩成?！敝芡ㄕf，“等上班，我就去找徐主任審批?！?/br>
    商暮哦了一聲，慢吞吞地吃完了剩下的面，又在周望川的監督下喝了大半杯蔬菜汁。

    飯后周望川送商暮去上班，兩人在公司樓下分別時，已經下車的商暮又轉過身，單手撐住車門，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周望川有些奇怪地問：“怎么了？”

    商暮抓著車門，猶豫了一下才道：“你別那么迂腐?！?/br>
    周望川頭上浮現出一個問號，疑惑地望著他。

    商暮的嘴唇動了動，卻又沒說出話來。他煩躁地抓了抓頭發，別扭地說：“我說過了，你那事解決不了，可以找我幫你?！眲傉f完他似乎就后悔了，甩上車門離開。

    周望川不明白他在說什么，卻能感覺到他話語中別扭的關心。于是降下車窗，提高聲音叫住他：“寶寶，等一下?！?/br>
    這么十幾秒的時間，商暮已經走出很遠，他聞言頓住腳步，轉過身來。周望川松開安全帶，熄火下車，快步走過去，握住他的側腰輕輕啄了啄那唇瓣：“謝謝寶寶?！?/br>
    他又道：“你的事情也會解決的，相信我?！?/br>
    剛到診室，病人的家屬就找了過來。這位中年男人胡子拉碴，憔悴不堪，為父親的病耗盡了心力。

    見到周望川過來，他忙問：“周醫生，手術能安排了嗎？”

    周望川安撫他：“你放心，今天就能審批下來，最快下周就能安排手術?！?/br>
    “那就好、那就好?！辈∪思覍龠B聲應下，又道，“得了這病也太遭罪了，一晚上沒安寧過，好不容易清醒了一會兒，問我什么時候能解脫……”他說著就抹起眼淚來。

    周望川遞紙過去，寬慰他：“你自己要先穩住，做子女的都情緒失控，讓生病的老人心里怎么想?；厝グ?，放寬心，等我通知?！?/br>
    病人家屬擦干凈眼淚：“有您這句話我就放心了?！?/br>
    等人離開，周望川把論文打印下來，整理出一份完備的理論資料，又打印了昨晚寫的術前分析材料。九點整，隔壁診室傳來開門聲，徐勇來了。

    周望川拿著那一疊資料敲響了隔壁的門，剛剛在桌前坐下的徐勇抬頭看過來。

    “徐主任，關于昨天的那臺手術，我有了新的進展?！?/br>
    他在徐勇對面坐下，翻開資料詳細講解了一番，又傳達了病人的渴切。等他說完，徐勇掃了一眼資料上的字，問：“如果我沒記錯，這臺手術已經被拒絕。周副主任，你對我講這些的意思是？”

    周望川道：“我希望您能審批這臺手術，這也是病人所希望的。畢竟，對于這種程度的疾病而言，60%的手術成功率已不算低?！?/br>
    徐勇看了他一會兒，重復了一遍：“百分之六十，而且只是理論上的估計?！?/br>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鏡，笑了一下：“所以對你來說，病人能否活下去，只是一個冷冰冰的概率問題?！?/br>
    周望川聽著他的語氣，心漸漸地沉下去。

    “這類病癥的手術，國內外沒有任何一個成功的案例，甚至連失敗的案例都沒有，無從借鑒參考。只有一些理論性極強、cao作性未知的論文，并不具備多少參考價值，更遑論通過這些論文推理出來的理論?！毙煊抡f，“但如果采取保守治療，病人至少還能熬一年。你也許覺得一年很短，但對于重病之人來說，那是僅剩的與家人相處的時間，無比珍貴?！?/br>
    周望川沉聲道：“保守治療，病人只能躺在床上，靠醫療手段吊著過活，無比痛苦?？墒中g若是成功，病人能恢復健康，延續至少五年的生命?！?/br>
    “百分之六十，這只是你的預估，只是一個無效的數字?！?/br>
    徐勇又道：“在這個領域最有發言權的，是首都人民醫院的邱老醫生，我可以介紹病人到邱老醫生那里，接受保守治療?！?/br>
    周望川道：“我讀過邱老醫生的論文，他也并不支持手術，保守治療的效果在全國任何一家醫院，都差不太多。而且病人目前的狀況，并不適合再轉院?！?/br>
    徐勇冷笑，憤怒起來：“荒謬。年輕人不要太自以為是，無數代人的經驗累積下來，到你嘴里便一文不值。不要太沖動，也不要太想當然，還是沉下心來多讀點醫書，多積累經驗吧?！?/br>
    周望川頓了頓，拿起桌上的資料，轉身離開。

    半個小時后，周望川再次走進了徐勇的辦公室。

    他把一疊資料放到桌上：“徐主任，這些是我從醫生涯中，所有的手術記錄。如果您對數字非常在意的話，我想向您證明，百分之六十在我這里，是不低的成功率——”

    一份統計表被推到徐勇面前：“經我預估成功率在百分之六十以上的手術共三百八十三臺，成功三百六十臺，失敗二十三臺，每一臺都有明確而詳細的記錄，您可以翻閱?！?/br>
    周望川想到病人家屬那聲淚俱下的請求，深吸了一口氣道：“我請求您審批這次手術?！?/br>
    徐勇看也沒看桌上的資料一眼，語氣中有明顯的不耐煩：“周副主任，你覺得我沒看過你的手術記錄嗎？對，數字很漂亮——可是實際上呢？有好幾次在手術途中，不知道是什么天降的福緣，千鈞一發的時候，情況突然轉好，原本不可能成功的手術于是成功。你現在是想告訴我，要靠著這些奇跡來做手術嗎？”

    周望川道：“盡人事聽天命，福緣也是天賜，上帝站在我這一邊?！?/br>
    徐勇明顯憤怒了起來，重重地一拍桌子，茶杯蓋子彈跳了幾下：“醫學是極為科學、精細的學科，你現在跟我講上帝？敢問周副主任做手術前，是不是要給玉帝上炷香，讓他保佑你的發揮？！荒謬！”

    不等周望川說話，他指向門口：“我要看診了，請你出去?！?/br>
    周望川定定地看著他，問：“徐主任，您對我有意見，對嗎？”

    “很高興你看出來了?！毙煊碌?，“我一向不喜歡好高騖遠的年輕人，腳踏實地才是正道?，F在，請你出去吧?！?/br>
    中午下班前五分鐘，周望川接到了商暮的電話。

    “上午過得愉快嗎？周大醫生?！彼Z氣戲謔。

    周望川無奈地笑了笑，單手脫下白大褂搭在椅背上，道：“不如何美妙?！?/br>
    商暮嘖了一聲，又道：“中午食堂的飯菜不好吃，你帶我出去吃?！?/br>
    “行?！敝芡戳搜弁蟊?，拿上車鑰匙往門外走去，“我現在過去。有什么想吃的嗎？”

    “隨便?！?/br>
    到了公司樓下，商暮正站在那棵粗壯的百年老樹下，塞著藍牙耳機聽音樂。寒風凜冽，他把下頜裹在暖融融的紅色羊絨圍巾里，只露出凍得通紅的鼻尖。

    周望川按了喇叭。

    商暮便摘下耳機，拉開車門上車。

    周望川為他攏好圍巾，又習慣性地捧住他冰涼的雙頰揉搓，最后握住他的手暖著。

    “下次等我給你電話，你再從樓里出來，別凍著?！?/br>
    商暮搖頭，圍巾遮住了嘴唇，他甕聲甕氣地說：“這里不能停車，被貼條怎么辦?！?/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