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人他嘴硬心軟 第2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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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望川含糊地說:“就……你說要回學校上自習的那個周末?!?/br> 商暮回憶了一番, 神情漸漸變得不可思議:“第一次你就開始看了?” 周望川雙眼望天:“嗯?!?/br> 那年周望川知道了商暮的愛好,兩人開始爭吵。本該約會的周六, 商暮發來消息說要上自習,字里行間都是冷漠和賭氣。周望川買了玫瑰花和鉆戒,開車到學校外面接人。等待的中途,直播軟件彈出一條消息。 “新晉主播【面具人】在“附近的人”中人氣飆升,快來看看吧~” 本想點擊關閉,卻不小心點開了消息,直接進入了【面具人】的直播間,第一次看見了那枚厚重精致的黃銅玫瑰面具。 商暮問:“你怎么知道是我?” 周望川說:“直播背景是學校宿舍?!?/br> 商暮:“也可能是其他校友?!?/br> 周望川瞅了他一會兒,嘆了口氣,俯下身一手摟腿彎一手摟后腰,把人抱起來放到桌上。 商暮昨天已經被他抱過一次,現在完全平靜,甚至輕輕挺了挺腰身。 “寶貝,你是覺得我聽不出你的聲音,還是認不出你的臉?!敝芡ㄕ驹谒媲?,雙手攏住他的雙頰,輕輕摩挲那精致的下頜線。他又回想起那只錄音筆,“面具能遮住什么呢,你就算化成灰我也認得你?!?/br> 商暮聽著這句土得發酸的話,震驚道:“你在說什么?” 周望川面不改色:“就算只看見你一根兒頭發絲兒,我也能認出你?!?/br> 商暮道:“你知道那是一只錄音筆,而且聽了里面的內容?!?/br> 周望川:“是?!?/br> 商暮:“你知道我每周三去公司加班是借口?!?/br> 周望川:“是?!?/br> “你知道我會吃藥虐腹?!?/br> “是?!?/br> “那次在酒店看見面具,你是在裝不知道?!?/br> “……是?!?/br> “那我問你看得開不開心,你怎么還跟我裝傻?!”半個月前周望川在國外,在他一下播后就打來電話,他起了疑心,故意猝不及防地問了一句“看得開不開心”,一般正常人都會順口接道“還行”或“挺開心”,哪知這玩意兒疑惑又單純地反問一句:“什么?”,倒像是真的無辜! 商暮木然地說:“你練過話術陷阱,還用在我身上?!?/br> 周望川:“……” 他湊上去攬住商暮的腰身,兩人鼻尖相貼,他輕輕地吻著商暮的唇瓣,喊道:“寶寶?!?/br> 他又淺啄了一下那唇瓣:“乖寶貝?!?/br> 商暮冷笑:“你叫爹也沒用?!?/br> 周望川:“……” “我怕你知道后會生氣,生氣傷身體,所以才沒告訴你。我錯了?!敝芡ǖ?,“以后一定事事報備?!?/br> 商暮深吸了一口氣,忍了這么久的情緒終于爆發了:“你有毛病嗎?!” “你知道平臺要抽一半的錢嗎?!人傻錢多是吧?!你有那閑錢怎么不直接轉賬?!” “我還以為直播賺了點外快,現在倒好,賺的還沒虧的多!” 周望川從善如流:“下次一定直接轉賬?!?/br> “好啦,寶貝不生氣了,???”他輕輕揉著商暮的腰身,低聲哄道,“先去吃飯好不好?胃還沒好,不能錯過飯點。吃了飯還要吃藥?!?/br> 商暮漸漸地冷靜下來,在心里權衡,他能利用這件事情來達到什么目的。 利用施虐作為交換,來充當原諒的代價?商暮立刻否定了這個想法,太過直接,太不優雅。他想要慢慢地對弈,而非砸掉棋盤。 見他不語,周望川又道:“咱去買漂亮的鸚鵡?!?/br> 商暮從桌上跳下來,微微一笑:“行啊?!?/br> 周望川驚訝于他的平和,忙跟上他的腳步。 商暮大步走在前面,心道,他把這賬先記上,等周望川的愧疚積累到一個臨界點,他再順水推舟地提出那個要求。 吃過午飯后,商暮向周望川要了車鑰匙,說下午要去一個地方。 周望川知道他要去哪里。 大約一個月前,他辦理了保外就醫,把商暮的父親安置在了療養院。癌細胞已擴散至全身,當初那個陰狠鬼祟的中年男人行將就木,靠著呼吸機和營養液吊著命。 周望川去見過他一面,病床上的人枯槁衰弱,基本喪失生理功能,只能靠渾濁的眼睛傳遞些微的情緒。 “情緒起伏不要太大,不然你胃要不舒服的?!彼蜕棠荷宪嚭?,周望川撐著車窗對他說,“隨時給我打電話?!?/br> 他沒有點明商暮此行的目的地,但商暮明白了他的心意。 轎車一路駛向郊區,等紅燈的間隙,商暮點了一根薄荷香煙,任煙霧沉入肺腑。 到了療養院后,他在前臺登記了身份,在護士的帶領下來到病房外。 推門而入前,護士壓低聲音道:“情況很差,清醒的時間很少,估計……”她頓了頓,沒再往下說。 商暮進入病房,看向床上的人。 瘦得只剩骨頭和皮,頭發已全部掉光,氧氣面罩幾乎蓋住整張枯瘦的臉,渾身上下透著腐爛枯朽的氣息。若非胸膛在緩慢輕微地起伏,商暮差點會以為,這是一具死尸。 他的腳步一頓。他只是在奇怪——這樣虛弱枯槁的一個人,當年怎么會有那樣大的力量,像一座沉重恐怖的山峰,死死地壓在他和母親的身上,壓死了母親,也差點壓彎了他的脊背。 護士悄聲退出,掩上房門。 關門聲喚回了商暮的意識,他拉過椅子,在床邊坐下。 自那個夏日夜晚,周望川拉著他的手腕,帶他走出暗巷,他就再也沒見過床上的這個人。 他仔細地端詳了一會兒床上的人,試圖找出這人與那個高大暴虐男人之間的共同點。 不知過了多久,昏迷中的人漸漸睜開了眼睛。那雙眼睛先是呆板木然,而后似乎認出了商暮,眼里的光漸漸聚焦。 商暮漫不經心地笑了笑:“看來,你還認識我?!?/br> 男人的呼吸急促起來,睜大了眼睛。 “聊聊天吧?!鄙棠喊淹嬷囪€匙,平靜地說,“我這些年過得挺好的。你呢?” 這句話是真心的。 他從初中畢業開始自己賺學費,一開始是為同學補課、送外賣,后來為服裝品牌當模特,大學時僅靠自己,便能生活寬裕。畢業后他成為品牌設計師,靠著自己的審美和設計天賦,獲得了圈內不少客人與品牌的賞識,距離首席設計師之位,也不過一步之遙。 與周望川交往前,他了解過對方的家世。周望川的父親是最早一批在金融與地產行業呼風喚雨的人,積累了無比深厚的家底。周望川的母親是當地最大豪門的閨秀,在商界與政界都有不淺的影響力。 他卻只是一個從很小開始便無父無母的孤兒。 但他從未自卑過,因為他靠著努力和拼命走到今天,他的脊梁從未彎曲。 雖然他偶爾會有一些執著的堅持。比如兩人買房時,他堅持要付一半的錢,比如他會等價回禮周望川送他的禮物,比如他會拒絕周望川的一些幫助。 他平生只為一件事情自卑過,那便是他以為周望川只是可憐他,并非愛他。 平心而論,他走到今天,確實過得很不錯。 床上的男人徒勞地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商暮現在能看出一些熟悉之處了,男人的眼睛仍是多年前的那一雙,貪婪,狠厲。這雙眼睛把他帶回了多年以前。 母親撕心裂肺的喊叫和痛哭。家里桌椅板凳砸在地上的轟鳴。男人粗暴的怒罵和穢語。右腿腿骨斷裂的劇痛。滿身遍布的青紫。黑暗陰冷的房間,饑餓。 商暮發現,他并不像他以為的那樣無動于衷。因為他的胃部開始痙攣。 他面無表情地坐了一會兒,低著頭像在思索。半晌,他蒼白著一張臉,輕聲說:“希望你入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超生?!甭曇糨p柔,像在說祝詞。 男人瞪大了渾濁的眼睛,喘了幾口氣,心電圖開始不穩。 商暮盯著輸氧管,伸出兩根修長的手指,捏住了那根透明的管子。這根管子為垂死的病人輸送新鮮的氧氣,延續茍且的生命。 而現在,這根管子被捏住了。 男人張大嘴,急促地喘息。 商暮松松地捏著那根管子,像扼住病人枯槁的咽喉,他看著男人豬肝色的臉,愉悅地笑了起來:“手握住別人生命的感覺,很開心吧?我現在體會到了,確實如此?!?/br> 男人的瞳孔漸漸渙散,嘴邊涌出白沫。 商暮盯著瀕死之人的眼睛,這雙眼睛與初夏暗巷里的那雙重合了,一樣的惶恐,一樣的無助,一樣的懇求。 真狼狽啊,真可憐啊,真渺小啊。 商暮面無表情地看著,而后,他的神情漸漸一柔,他想起了一只溫暖的手。那只手握住他的手腕,帶他走出暗巷,來到充斥著鮮花與鳥鳴的人世間。 心電圖的機器發出尖銳爆鳴,病房外傳來急促而雜亂的腳步聲。 商暮松開了手指。 很快,男人的呼吸恢復了正常,但他眼里是顯而易見的恐懼,徒勞地張大嘴,咿咿呀呀著一些沒人能聽懂的字句。 走出病房前,商暮最后回頭看了一眼,他看到枯槁、死亡和腐朽,而那些骯臟,再也無法影響他分毫。 他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走到醫院大廳,胃部仍驚悚地擰絞著,他臉色蒼白,撐著扶手,慢慢地在樓梯上坐下。 等呼吸稍微平穩,他站起身來,往大廳外走,撥通了周望川的電話。 “學長,來接我?!彼曇糨p軟。 周望川道:“好?!?/br> 商暮又道:“就現在?!?/br> 周望川的聲音帶上了一點笑意:“你為什么不抬頭看?” 商暮一怔,抬眼望去,幾十步外的車旁,周望川正站在那里,手中提著鳥籠。 見他看過來,周望川抬高鳥籠,對他笑了笑,聽筒和前方同時傳來聲音:“小藍小綠飛走了,給你買小紅小黃,來看看喜不喜歡?!?/br> 兩人視線相對,商暮一步步地緩慢走過去,他走出醫院大樓在陽光照射下的陰影,也走出了那個人的陰影。 當站在陽光下時,他徹底與過去了斷。 周望川掛斷電話,拉過他的手帶他上車:“手這么涼,休息一下再走?!?/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