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
當真可笑至極。 或許是她表現得太不屑一顧,完全不符合預期。倉津琢磨她多了,竟莫名其妙生出了感情,想和她從頭來過認真做夫妻。 越是相處,八公主越是看不上這人,在外還能裝裝和美夫妻,回到府中只剩滿心厭煩。 但她一直很滿意此人皮囊,決定和他生個孩子,遂和倉津裝了一段時間,直到懷上身孕。 她懷著自己期待的孩兒,孕中心情不錯,偶爾也會不吝給倉津幾個好臉,如此日久,倉津又蠢蠢欲動起來。 她懶得理會,不接招。 倉津對她的時冷時熱摸不著頭腦,氣急之下,采買了一個相貌與那位姑娘十分相似的一個丫鬟回府,想試探她的反應。 八公主見了,只覺得倒霉。 她倒霉,丫鬟倒霉,那個素不相識的姑娘也倒霉,要被人這樣作踐。 或許是看了爛事心情不愉吧,不多久早產了。 容淖聽罷八公主斷斷續續的講述,靈光一閃想起那日壽宴上八公主說過的話,緩了緩吐出兩個字,“虞郎盤馬地,卻怕有新泥?” “是啊,虞郎?!卑斯餮鄣淄赋鲎I誚。 只想享受額駙身份帶來的權利,卻唯恐為他帶去額駙身份的公主壓迫了他去。 所以,一早便籌謀著要抨垮公主。 八公主沒有留下什么深刻的遺言,因為她似乎只把最后的短暫光陰當做再尋常不過的一個夜。 她躺在床上與自己喜歡的jiejie夜話閑談,說起短暫人生里許多從未述之于口的喜與悲,或是乍喜乍悲。 譬如她獲封那日,悲喜交加。 喜的當然是她有封號和胭脂地了。 至于悲…… 諸多姊妹中,唯獨她與抱養來的大jiejie封號是先帝時期草擬出來準備封給先帝朝公主的封號,后來沒用上。 傳下來給她與大jiejie了。 真夠省事的。 彼時她尚且沉不住氣,想找君父理論,被宜妃娘娘一巴掌扇在臉上,之后只能稱傷不再外出。 再譬如,她最初喜歡六姐容淖的原因。 有一部分是因為容淖相貌合乎她的心意,其實更重要的是——她只喜歡不喜歡自己的人。 所以,她也喜歡自己那位至尊君父,與更疼meimei的兄長。 她知道自己有病,所以她想試著養大一個開開心心沒有陰霾的孩子。 可惜,沒機會了。 容淖放下女子已經冰涼的手,拖著疲憊至極的身軀緩緩起身走出去。 倉津見她開門,似乎意識到了什么,腿下立時一軟,被家仆慌忙攙住。他一把搡開人,跌跌撞撞想朝屋內沖。 容淖示意仆從把人攔住,留下一句,“別去臟她眼睛?!?/br> 徑直離開。 走出幾步,聽見身后爆發出男人的悲鳴,聲聲泣血一般。 容淖心頭哂笑,思緒從八公主那句‘虞郎’掠過,倒是想起另外一句詩。 ——非因掩面留遺愛,自為難忘窈窕賢。 只是不知這倉津,具體是哪一種了。 - 遙夜沉沉,容淖自八公主府邸回來后便渾渾噩噩的,倒頭就睡,夢中來來回回有無數人的臉,說著令她莫名的話。 她費了一番力氣才堪堪掙脫,窩在錦被里急聲喘息許久,待睡意朦朧,再要翻身睡去,恍然想起方才腦中閃過的一幕。 她夢見策棱了。 戴著一顆綠松石耳墜的策棱。 蒼老的策棱。 為何裝在一起的一對綠松石,只剩下一顆了? 他是遇見了危險? 怎么老那么多? 容淖翻來覆去,在晨鐘報曉之際,頂著兩只青灰眼圈翻身坐起。 她獨自披衣走在廊下,遠遠看見小湖水流潺潺,推得幾朵開得正熾的睡火蓮隨波晃蕩,漫出滿眼熱烈至極的金與紫。 這種花最是不講道理,花期好幾日,可是起先開得不溫不火,直到凋零前才會張開觸角,托舉從未示人的花蕊完成此生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熱烈的綻放,仿佛要讓世間銘記它之美好。 作為花可以任性而為。 作為人,容淖覺得這樣或許不太成。 明明許多話說出來便能讓在意的人開心,雖然那個時機可能很普通,遠不如憋成臨終遺言讓它鏤心刻骨。 可是…… 沒有可是! 容淖驀地轉身,她要去漠北! 去清楚地告訴策棱,當時逼他盡快啟程趕往戰場,不是因為不在意他。 恰恰相反……是很重視。 因為她聽聞過格楚哈敦對年幼策棱的鞭策與教導,也曾見過壯志未酬的章翼領倒在自己面前。她不相信策棱心中當真只有情愛,更不愿看他裹足不前,到最后也抱著總角聞道,白首無成的遺憾落寞度日。 她要去告訴策棱,在六月十七這日,她有點想他。 她姐妹們的命都太脆弱了,她很怕輪到自己的時候可能連個說遺言的機會都沒有。 所以,去漠北吧…… 宮人們聞訊而動,開始套馬備車,打點行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