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反正他早知她。 不管是從前一直幫她收拾那群塔里雅沁回子的尾巴,還是后來那群僉妻,他從未表過贊同,但也沒有堅決反對。 更不會在心里譏諷她多管閑事。 她知道的。 是在他每一次看向自己的眼神里得來的答案。 里面總是堆滿珍惜和欣賞。 他之前大概不是隨便說說,他真的會高興她生死喜樂不寄托由人,甚至更會驕傲她去幫助那些陷在泥淖里的人。 只是他不會說出來,大概是怕由此助長她的‘氣焰’,讓她往后愈加無所顧忌會去插手一些危險事宜。 被人看透的滋味不算好,特別是對一個精明自傲的人而言。 可容淖并不想讓自尊拖著,把正常的路走向曲折。 她抿唇開口,不過不是回答策棱的關心,而是問他,“綠營兵不穿甲當真比穿甲傷亡更少?” 策棱凝在她面上的目光微怔,再順著她的目光望下去,城中街道到處都是東倒西歪的士兵,輪戰三日,人已經疲累到了極限,哪管身下是石板還是馬腹,咬著馕餅直接歪過去的不在少數,沒有及時歸圈的馬兒一拱頭叼走他們的口糧。 傷兵營里,哀嚎更是不絕于耳,隔得這般遠,仿佛都能看見無數燒灼扭曲的皮rou。 策棱深深看了容淖一眼,柔聲道,“隨我來?!?/br> 容淖稀里糊涂被他帶至一處守衛森嚴的處所。 推開門,容淖被里面整齊排列幾門子母|炮鎮住,“軍械庫?” 帶她來這里做什么。 策棱示意容淖走近一些仔細觀察,“可看出什么了?” “……”容淖面無表情,“這是我第一次近距離接觸‘威遠大將軍’,少賣關子?!?/br> 策棱似乎笑了一下,帶她朝幾口大箱那邊去。青年利索打開鎖頭,掀去包裹其上的油布,掏出一柄型制古怪,渾似琵琶的長銃遞到容淖眼前,肯定道,“你會使三眼銃,這個應該能看出門道?!?/br> 容淖接過,擺弄這把古怪家伙的筒身與扳機幾下,沒覺出有多與眾不同,直到她敲開銃背彈夾,細細點數。 容淖不敢置信,“二十八枚,這種連珠銃能連發二十八彈?”@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是,這會是當今最厲害的連珠銃,什么佛郎機老毛子拍馬也及不上。還有那邊的子母炮,也是重新改進過的,威力較之從前足以翻倍?!辈呃獯鸬每隙?,笑盈盈凝視容淖,眼中是很直白的歡喜,“它們能問世,你居首功?!?/br> 容淖眨眨眼,驀地反應過來,驚疑不定,“你真把戴老弄過來了?” 之前策棱讓她借由山骨不動聲色赦免了一個打牲丁,容淖事后模糊知道那人姓氏,認為此乃天大的麻煩,沒敢深思,更不欲深究。 她當時想著,策棱想方設法赦免了被流放遼東的戴老,頂多私下詢問他一些火器改進方法,以用在戰亂頻繁的漠北,未料到他竟膽大至此。 不僅改造了皇帝賜名的‘威遠大將軍’子母炮,還造出了二十八發的連珠銃。 戴老乃火器這一塊不世出的天才,那些令傳教士自豪甚至自得的火器,他看過后不出幾日便能仿造出來,無論是火銃還是火炮皆是如此。 昔年他不僅向朝廷進獻了連珠銃,還奉命造出了威力巨大的子母炮。 皇帝親征噶爾丹時,子母炮曾立下大功。 戴老才干冠世,只是不擅為官之道,終被流放遼東。 “有了它們,我會很快結束這關外的亂世,解生民倒懸?!鼻嗄暌鈿怙L發,眉眼飛揚,自容淖手中接回連珠銃妥善放好。 然后抬頭,直勾勾望著容淖,深邃又強烈,“塔米爾河畔有種小野花,在我幼時隨處可見,長大后回去卻發現怎么也找不到,我以為是絕種了,直到今年雪化草長,又重逢了它們。本來是要寫到給你的信中的,但我提筆時方才想起一直不知它叫什么名字,問身邊人說出來的也都是他們自己杜撰的名號。個個粗人,不堪入耳?!?/br> “等到一切塵埃落定,你去給它們取個名字可好?” 策棱知道容淖兩次塞外之行都極不愉快。 她如走在金樓玉闕中,無意被一本掉出來的書絆了腳。 翻開一看,滿紙觸目驚心的‘人相食’。 令她行怕回頭顧,坐似火焚身。 在收拾好這片破碎地域前,他不會讓她再次踏足噩夢。 但他希望,若有朝一日,一切好起來后,她是愿意來的。 容淖迎上青年盛滿期待又緊張的眼。 漠北沒有第二個哈斯值得她不顧皇命再行一遭。 她若要去看漠北塔米爾河畔盛開的小野花,給它們取名字,除非她嫁給策棱,然后按照朝廷規矩,歸牧塔米爾。 他不是在詢問花的名字,是想得到她的答案。 在一個意想不到的時機。 容淖回望策棱。 很想潑他冷水。 可到嘴邊的話怎么也說不出口。 該怎么說呢。 說他在白日發夢。 關外的亂世他暫時平不了。 以戴老之才二十八發連珠銃必不是這兩年才研究出來的,否則也不可能短短半年時間便讓策棱造出如此數量。這樣厲害的武器,戴老流放塞外時為何不早早進獻于帝王免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