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也不知哈斯是氣容淖的無視還是氣自己,又跑了。 如此來回幾次,容淖嫌她來來去去帶起一地雪風打擾自己練習騎術,索性換了處地方。 草原上旁的沒有,地界絕對夠寬敞。 新找的空地十分清凈,容淖兀自認真練習,待腰腿酸軟放松歇息時,發現不遠處來了群年輕兒郎在玩馬上叼羊,興致上頭,呼呼喝喝好不熱鬧。 叼羊是草原上的傳統游戲,玩法多樣,這群兒郎玩的是集體叼。 一群人各自為政,只要能馭馬拼搏把羊叼到手里不被人搶走,并扔進不遠處的氈里,便算獲勝。 容淖捧著水囊飲水,示意陪她練習半晌的女教習也去一旁找地方休息,她今日練夠了。 視線隨意看向那群幾十騎人馬玩鬧,他們三兩結盟,奪羊追趕、阻擋掩護。間或聽見雪風送來幾聲兒郎們颯爽的笑罵,嫌今兒這黑山羊輕飄飄水滋滋的,手感不對,一扔飛老高,不好搶奪。 叼羊用的羊會提前去掉頭與蹄,扎緊食道,有的還會放在水中浸泡,或者往肚腸里灌水,這樣比較堅韌,不易扯壞。 容淖漫無目的看著,直到在人群里發現一張熟悉的面孔。 巴依爾單手馭馬,似乎也正好注意到了容淖,他偏頭挑釁一笑,遙遙沖容淖揮舞剛搶奪到手的黑羊,又似混不在意地往人群中狠力一砸,像在耀武揚威。 莫名其妙。 容淖頓覺掃興,驅馬離去。 走出數十步后,又倏地勒停,愕然回首往那群玩鬧正酣的叼羊兒郎望去。 容淖目不轉睛盯著那只被眾人拋上拋下,肆意搶奪的‘黑羊’,想起臨出門前木槿向她稟告說飛睇昨夜未歸,以及方才那群兒郎埋怨今天的‘黑山羊’手感不對。 她有一絲不妙的預感,要去驗證。 巴依爾不知何時退出爭搶的人群,來到外圍,揚顎與容淖遙遙相視,笑容戲謔又殘忍。 容淖心頭一沉,有些答案不言而喻。 “拿過來?!彼龎褐佳?,聲線不高不低,但確信巴依爾聽見了或是看清了她的口型。 巴依爾沖她邪邪一笑,忽地扯韁猛扎進人群,加入熱火朝天的搶奪。他出身好,身手亦不算弱,沒幾下那只‘黑羊’便被他奪到手中。 “接著!”巴依爾高喊一聲,健碩的胳膊猛力朝前一擲,然后飛快自馬側取弓搭箭。 羽箭當空橫穿過那團失去頭顱與四肢后面目模糊的死僵皮rou。 血水飛濺,勁風裹挾腥臊,一團黑影直沖容淖而來。 容淖雞皮疙瘩爬遍周身,憶起昔日飛睇被她抓到懷里當暖爐的場景,胃部不受控制痙攣了一下,干嘔出聲。 就這么一個怔神的瞬間,身體已先快腦子一步對可能到來的危險做出本能反應。 她不通武藝,無從判斷那支利箭是否會傷害到自己,卻下意識側身躲避。 下一刻,那支來勢洶洶的利箭“咻”地一聲,精準扎進距玉花驄前蹄不過寸許的雪地上。 一人一馬幾乎同時受驚。 玉花驄高嘶一聲,猛地揚起前蹄,把因躲避動作側著身子沒坐穩的容淖甩下馬背,然后撒腿狂奔。 天旋地轉間,容淖被重重砸到地上,頭腦嗡鳴,全身的骨頭似乎都在喊疼。 意識發懵間,似有什么東西與雪地迅疾摩擦的‘嚓嚓’聲,以及鐵蹄踏在耳邊的震顫。 容淖后知后覺,她的右腳被馬鐙的皮革束帶繞上了。 她以面朝天的橫斜姿勢,正在被受驚發狂的玉花驄疾速拖行! 頭上的兩重厚帽早在摔下來時掉落了,只剩一只昭君套半耷在額上。 雪塵污泥糊了滿臉,甚至有不少順勢灌進了領口。容淖卻完全感覺不到積雪寒涼,硬生生驚出一背密汗,慌亂過后,她深吸一口氣,盡量穩住心神。 她仿佛聽見了有人在吼叫什么,知道肯定會有人來救自己,但形勢危急,她不可能把希望都寄托在別人身上。 因為潔白的雪地隨時可能會露出猙獰面目,或許有塊頑石,或許是根木棍,在這場沒有目的地的疾速拖行中,那些平日不起眼的小東西隨時可能化作致命武器,要了她的小命。 容淖試圖自救。 她先把自由的左腿蜷起來,以免不慎被馬蹄踩踏。 然后在不繼續刺激玉花驄的前提下,試著順力掙脫右腳。 幾次三番,都失敗了。 容淖不敢氣餒,正欲再次嘗試。 忽聽有道陌生又熟悉的男聲遙遙傳來,大吼,“收腿!” 緊接著,又是一支羽箭自斜面破風而來,寒光爍爍,一擊射斷馬鐙束帶后攻勢不減,徑直插入十步開外。 電光火石間,容淖收回自己的右腿。 再以從未有過的靈巧,原地一滾。 下一刻,她原本落腿的地方被玉花驄后蹄沉沉踏過,瘋狂奔遠。 容淖緊繃的身心忽地松懈下來,直挺挺躺在蒼茫雪地上,雙目半闔。冬陽純凈如水,洗去紛擾恐懼,她的世界仿佛陷入無邊寂靜,只??駚y不止的心跳聲。 直到耳邊的大地再度傳來鐵蹄震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