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策棱不動聲色往風口處挪去一步,趕緊解釋,“你我之間交易未成既由我提議作廢,作為補償,那群塔里雅沁回子我會如約帶下杭愛山妥善安頓?!?/br> 簡而言之,容淖不用當眾去皇帝面前賠禮道歉伏低做小,更不用去絞盡腦汁討皇帝開心,她什么都不用做,策棱一樣會替她收拾好爛攤子。 “還有這等好事?!比菽追磻降?,沒爽快應下這天大的便宜,她睇了策棱一眼,裹緊風帽,捂住被凍得發木的腦袋,若有所思的模樣。 每歲的塞外哨鹿排場極大,捕鹿方式卻都是老一套,沒什么不得了的講究。 哨鹿顧名思義,先循鹿道確定鹿群方位,再找一處有榛樹灌木叢的地方,讓兵丁頭戴鹿角藏于密林深處,吹起模仿雄鹿求偶的長哨。 一引雌鹿聞聲尋來;二誘雄鹿為奪偶至;三還能騙其他野獸為食鹿聚攏。 待各色獵物匯聚,就該到王公貴族彎弓搭箭大展身手之時。 野獸一旦受驚,便會四下逃竄。既名哨鹿,首當其沖自然是追擊捕殺鹿群。 每當這時候,圍獵眾人會故意將鹿群攆向密密實實的榛樹灌木叢,鹿的長角極易被灌木樹枝勾扯,無法逃脫。 人在灌木叢中同樣舉步艱難,但循鹿道追逐而至,十有八九能輕易捉住被困的活鹿。 當然,這是最順利的哨鹿過程。 若是遇上黠鹿擋道,一切另當別論。 容淖曾聽人說,鹿群被逼進榛樹叢時,健碩的鹿群頭領為了保護族群,可能會故意落在鹿群最后,橫身把長角卡進灌木樹枝上,以巨大的身形封死小道,且四蹄狂蹬亂踢,為族群爭取逃脫機會。 休說是人,就連最靈狡的獵犬也休想從存了死志的巨鹿身邊鉆脫。 這般舍生取義的頭鹿被獵人稱為黠鹿,嘆其靈性,恐傷陰鷙,世代相傳殺不得。 本朝皇族起自白山黑水之間,原靠狩獵捕魚為生。哪怕如今已然問鼎中原,錦衣玉食,不再靠天吃飯,骨子里依舊對山林萬物保持敬畏。 例如滿宮亂飛的黑烏鴉,只因一則有關皇族先祖的傳說,便被奉為神鳥,還專門撥出老鴉糧喂烏鴉,每日米糧精rou比有些宮人都豐厚。 不過,說到底這畜生的特殊地位是源自皇權。 皇帝認它,它便是神鳥?;实鄄徽J,那就只是討嫌的扁毛畜生。 簡而言之,太子殺了黠鹿一事,其實可大可小。 皇帝不追究,太子便只算是獵殺林中一頭普通的鹿,不值一提?;实垡坏┤肓搜?,那這事就不一般了。 雖然這些年皇帝與太子之間子壯父疑,生出隔閡,但太子畢竟是皇帝親自養大的嫡子,情分不同旁人。 容淖不認為皇帝會因為一頭無足輕重的鹿在滿蒙王公面前隱晦表露對太子的不滿,小題大做損傷太子威勢。 除非,另有因由。 至于這因由—— 一番抽絲剝繭,迷霧被撕開了口子,便不再神秘。 容淖突然抬頭審慎直視策棱,問出個與二人方才所言毫不相及的問題,“下手獵殺黠鹿的東宮屬臣莫非是個俊俏宦官喬裝的,所以皇上才會取消林間宴樂?” ——引皇帝動怒的并非黠鹿被殺,而是殺死黠鹿的人。 她語氣平平,但分明意有所指。 策棱面色詭異,但又恐是自己心思齷蹉,把人想岔了,故而強裝鎮定粉飾太平,“屬下不明公主之意?!?/br> 容淖盯著策棱帽檐下未遮住的半截耳垂,都與火燒云一個色了,不免輕嗤,“裝什么,非要聽我把事說透?” 策棱耳朵一動,心覺不妙,根本來不及阻止,容淖已語速飛快道罷,“兩件事,太子暗有龍陽之癖,尤好俊俏小太監;以及哨鹿后的林間宴樂實為酒|池|rou|林?!?/br> 策棱驚愣,前一件事還好,算是皇家貴戚間公開的秘密,雖然眾人從不宣之于口,但稍微留點心便可窺破。 可后面這一樁事……那些污糟事究竟是怎么傳進一個未出閣的公主耳朵里的。策棱頭一遭質疑后宮的森嚴宮禁。 “公主何以知、知曉這些?” 這個磕巴打得太突然了,平添尷尬,策棱默默把貂帽往下拉,蓋住整個耳朵。 容淖捕捉到他的小動作,眉梢微挑,自然別開眼,應對從容,“聽聞哨鹿后兒郎為抒張狂意氣,生飲鹿血乃是常事,有時甚至連取碗的功夫都等不及,直接上嘴。鹿血補陽,殺伐助興,林間宴樂還會召大批舞姬取樂,其間欲行之事難道不明顯?” 容淖記得圓明園中有好幾個美貌漢女,說是妃嬪,但無封無號,都是皇帝前兩年南巡時帶回來的。其中一人走起路來一雙小腳尖尖,很是弱質,卻被另幾人渾稱為“女將軍?!?/br> 先時容淖以為這只是閨中玩笑,后來無意間聽見宮人們半遮半掩的嚼舌根子,才知道這“女將軍”的出處。 源是皇帝南巡時領著一幫王公大臣林間狩獵后在溪邊宴樂,隨意攥個香果裹帕子里當花頭,大力朝遠處的小溪或者矮山拋去。 然后以鑼為號,讓一群裹著三寸金蓮的女人小腳顛顛去“沖鋒陷陣”,誰若能率先搶到花頭,會有重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