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策棱負手隱在對街老樹后,目送那道消失在山寺石門間的倩影。 青檀樹影斑駁,破碎陽光三三兩兩灑落男子眼眉之間,逼得掩藏其中的悵然若失無所遁形。 他沒敷衍,更沒說謊,他說‘他看見的’,實乃遵循本心。 他看見——她的靈魂混有光,像霜雪和著烈酒,碰撞出無與倫比的至純至真。她高不可攀的姿態下,藏著一股悲憫的神性,愛憐世人。 可惜,太晚了。 “主子,該回府了?!彼D坐在車前,揚聲朝策棱招呼。 策棱收起失魂落魄,不發一言走過去,長腿尚未邁上車,塔圖忽地大驚小怪叫了起來,“主子,你鼻子怎么又黑又紅的,這手也是!” “嗯?”策棱擰眉低頭一看,這才發現自己的左手腫脹異常,黑黑紅紅一片,特別是指尖部分,瞧著就跟皮rou會隨時綻開一般,十分恐怖。他又摸向自己的鼻子,情況倒不似手上這般嚴重。 塔圖圍著策棱上下檢查一番,最后摸著下巴猜測道,“看起來像是碰了什么不干凈的東西,難道是方才在樹下被蟲蟄了?不過只有手鼻兩處發作,不算嚴重,主子你別處可有不適?” “沒有?!辈呃馍踔廖丛煊X到手鼻是何時腫起來的。 “還是去前面找個醫館瞧瞧安心?!彼D道,“就算沒有大礙,暫且洗去手上的臟東西也好?!?/br> 洗手! 策棱猛地想起自己在無意碰到容淖后,左手指尖曾癢過一陣,他還順手摸過一下鼻子,只不過當時他以為是自己心思不純,輕佻蕩漾…… 是了,依六公主的縝密周全,肯定不放心只帶一個笨丫頭出來,八成另有準備,以防萬一。比如,攜帶一些發作表癥嚇人的毒。 難怪容淖在兩人意外碰觸后,還不避嫌,反倒若無其事繼續讓他幫忙倒水洗手。八成是悄無聲息下|藥時太急,她自己手上也沾上了。 策棱咬牙,本以為是色今智昏,不曾想竟是中|毒! 真有她的! 心眼還沒針眼大,不見就不見! 第33章 苦夏暮色層層籠下,天邊唯余一撇不起眼的殘紅。 策棱借著夜色掩蓋,利落翻墻回府。 格楚哈敦一直在前廳等策棱回來,聽下人說貝子爺院中已亮起燭火,忍不住輕斥道,“這混小子,進自家門弄得跟做賊一般,去把他給我叫過來?!?/br> 小丫頭低頭領命,一腳還未踏出廳門,前來替策棱傳話的塔圖先到了,“主子收到漠北加急密函,急著回屋批復,他說明日再來向哈敦請安?!?/br> “密什么函,我看他是怕我問起六公主,真以為少了他那副笨嘴拙舌我這雙耳朵會聾了不成?!?/br> 格楚哈敦豈能不了解自己親手帶大的孫兒,冷哼示意塔圖,“他不說你說,反正你今日跟在他身邊,旁觀者清,你倒是給我說明白,他與六公主之間究竟怎么回事?” “我告訴你,別打量著幫他糊弄我,我這心里明鏡似的。自打他撞見六公主身邊那丫頭隔三差五上門照顧隔壁那位后,他見天使喚你與白音暗中盯梢隔壁,今日一聽說六公主現身,更是跑得狗都攆不上?!?/br> 塔圖未曾想自己暗中行徑早已落入老哈敦眼中,無奈撓撓腦袋,避重就輕粉飾太平,“主子僅是多送了六公主一程,并無特別之處?!?/br> “多送一程能耽誤到天黑才回府?按他歸家的時辰算,他莫不是把人送回了后宮!” 格楚哈敦雖已是老邁之身,仍舊爽利颯沓,分毫不落當年馳騁漠北草原的巾幗風范,重重一掌砸在梨木雕花方桌上,威勢凜然,“老實交代,他和六公主究竟說了什么,做了什么?!?/br> 塔圖被格楚哈敦那一掌拍得心驚膽戰,猶記得當年漠北塔米爾河畔那場滅族之戰伊始,他還只是個半大孩童,被族人掩護逃命時,曾親眼目睹老哈敦隨夫迎敵的英姿。 跨馭大青馬,一把蒼穹彎刀耍得出神入化,所過之處尸橫遍野,形如夜叉修羅。 面對這樣一尊神,塔圖是又敬又畏,硬著頭皮回話,“這……這屬下當真不知情,屬下一直駕的后頭那輛車,里面只有個丫頭,是白音駕的六公主那輛車?!?/br> 格楚哈敦敏銳抓住重點,“他們二人竟獨處一車?” “不是不是?!彼D意識到自己失言,忙不迭把頭搖成個撥浪鼓,正欲開口補救,便被格楚哈敦含怒打斷。 “這混賬東西連回自家都偷偷摸摸的,莫不是趁獨處之機做出了什么不可為之事,沒臉見人!” 怎么還一猜一個準兒啊,不愧是親祖孫! 塔圖緊張得直咽口水。 從山寺后門離開后,他就近尋到一處醫館給策棱診視,這才從大夫口中知曉自家主子的‘香腸指’與‘大鼻子’乃中|毒所致,而非蚊蟲蟄咬。 血氣方剛的年輕男子與一位關系不明的妙齡女子獨處后突然中毒,且中毒最深的位置竟是指尖鼻尖,其中微妙不言而喻。 回府途中,塔圖的好奇比長海怒波還要澎湃,有心探探策棱口風。 畢竟自家主子潔身自好二十多載了,頭一遭費盡心思主動靠近一個姑娘卻慘遭姑娘‘毒手’,他身為下屬,幸災樂禍的同時理應表示關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