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誠然,小佟貴妃能想出如此膽大妄為的險招,八成是不介意再隱沒個十年二十年的,可她無法心安理得享受這份厚愛。 她此生注定無法報答孝懿皇后重恩,總不能還把她的meimei害了。 小佟貴妃對容淖還算了解,見她主意已定,知曉是勸不動她了。垂眸不知在想什么,整個人罩在東窗斜陽里,如同一幅褪色的畫,莫名黯淡。 良久,才強打起精神,擺擺手道。 “罷了,你是個有主意的,算我白cao心一場。天色不早了,出宮去吧。莫忘了把我給飛睇雪爪做的老虎衣帶回去,那紐絆做得極結實,經得起它們折騰?!?/br> 容淖趁告辭行禮時,不動聲色輕瞥小佟貴妃一眼。她覺得今日不僅皇帝反常,小佟貴妃也有些反常。 好像自她明確拒絕去公爵府后,小佟貴妃的驚詫之下便藏著失魂落魄。越往后,那份落寞蕭瑟越發藏不住。 小佟貴妃雖然對她照拂有加,但并非孝懿皇后那般待她視若己出,何至于突然為她憂慮到如此地步,甚至不惜舍生忘死。 莫非,小佟貴妃讓她去公爵府,還有旁的原因? 容淖帶著滿腹疑惑行到殿門,身后再度傳來小佟貴妃疲憊的聲音,“對了,你難得入宮一趟,可要去明德堂看看?” 明德堂與承乾宮正殿只有一墻之隔,里面住著通貴人。要想過去,只幾步路的功夫。 不過…… 容淖想起皇帝隱晦的警告,盯著明德堂方向沉默片刻,終是輕輕搖頭,“不了?!?/br>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這里是皇帝的紫禁城。 “當真不見?”小佟貴妃提醒道,“聽說自從上次皇上駁回她去王府探望你的請求后,她的精神愈發不好了,時常大喊大叫說些胡話。偶爾還會像個未嫁女郎似的一通俏麗打扮,然后揪住芳佃的袖子亂喊額娘,問額娘自己何時能參加選秀,說阿瑪賣掉官服上的補子給她換了一副極漂亮的新頭面,肯定能入選做娘娘?!?/br> 容淖氣息一窒。 當初她在盛京舊宮恢復意識后,發現身邊其余宮人都被打發出去換了份差事,唯獨芳佃姑姑不知所蹤,便隱約覺得不妙。 果然,人被皇帝送回了通貴人身邊。 皇帝此舉,分明是要借芳佃的口讓通貴人知曉,她最隱秘的恐懼被她唯一在世的女兒親手揭穿了。 從此,骨rou殊途,再無回旋余地。 皇帝不要通貴人的命,是要她日日煎熬,生不如死。 通貴人本就患有陽狂之癥,一朝經此刺激,徹底瘋癲不足為奇。 容淖幾乎是提裙逃出承乾宮的,不敢回頭,也回不了頭。 有些事情她沒錯不代表她對了。 - 回到王府,容淖把自己關在春山閣里,誰也不見。飛睇雪爪在門口溜達半天,也沒找到機會溜進去。 蘭芝今日是隨行入宮的,容淖與小佟貴妃說話時屏退了左右,她不清楚二人交談了什么,但容淖出宮時面若死灰的臉色她是瞧見的。 蘭芝唯恐容淖出什么意外,正猶豫著要派小丫鬟去請福晉與世子福晉來,內間南面的雙椀菱花合窗突然支了起來。 容淖披頭散發坐在窗前大迎炕上,探首清凌凌吩咐道,“把我的刀具匣子拿進來,另外再找幾塊櫸木?!?/br> 飛睇雪爪正在窗下捉弄那幾叢棣棠花,聽見主人的聲音,胖貓雪爪起勢一跳,圓團團的砸進了窗內。 飛睇跳不上窗臺,只能扒著墻壁眼巴巴的嗚嗚叫。 容淖探出雙臂,費勁兒提住他的兩只前爪抱了進來。 云芝見容淖肯搭理貓貓狗狗了,不像先前那般陰郁,頓時放心不少,親自去取了東西捧進內間。這才注意到容淖只是自己散了發髻,身上穿的仍是入宮覲見那套繁瑣裙裳。 “公主可是想雕刻些小玩意兒?奴才先伺候您沐浴換身舒適的衣衫吧,還得抹玉露膏呢?!?/br> 玉露膏是祛疤用的,先前格楚哈敦在容淖身上施用放血療法,劃得身上到處都是口子,四肢猶甚。 偏偏這些傷處因滲過毒血的緣故,愈合得極為緩慢,留下的疤痕更是不易祛除。 玉露膏是內廷精通滋養美容之道的太醫針對容淖專門調制的,藥材皆為奇珍,價比萬金。每日涂抹三次,連續數月,方才見些成效,自不好貿然斷掉。 容淖并不愿意帶著一身丑陋過一輩子,壓著滿心煩躁去沐浴上藥。 云芝知情識趣,手腳麻利,知曉容淖今日不高興,不敢言語擾她,屏息替她上好藥后,這才輕聲開口,“公主頭發還濕著,奴才先為您烘干再給頭上上藥?!?/br> 有小丫鬟搬了蘇合香爐進來,云芝在上面蓋上厚厚一層細棉布,保證不會燙到容淖,這才輕手輕腳把容淖烏黑的發放上去,用玉梳緩緩通著。 “當初格楚哈敦在我頭上動刀時,你已被皇上調來我身邊伺候了吧?!比菽姿齐S口閑聊,“你可還記得她動手前說過什么?畢竟人腦何等緊要,一副退燒藥劑量出錯都可能留下隱患,她竟敢上刀,真是膽大心細?!?/br> 云芝想了想,回道,“格楚哈敦是說了一些極為兇險之類的話,沒什么特別的,那段時間每個太醫都那樣說?!?/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