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以皇帝的心思,二度內附條約上,必會強行要求漠北大小部落分而遷徙,分化勢力,讓他們再也聚不成氣候。 屆時,漠北不再是漠北,故土不再是故土,策棱也不再是救漠北于水火的英雄,而是千夫所指引狼入室的罪人。 “一群兇手,有何顏面當判官?!边@是策棱的回答。 話已至此,皇帝縱使心有千慮也不便窮追不舍試探,大手一揮,“罷了,你的提議朕會仔細斟酌的,先下去吧?!?/br> 放漠北獨立并非小事,萬一縱虎歸山,可就追悔莫及了。 策棱能毫不留情背離故土,有此狠絕心性,又怎知他來日得勢不會翻臉無情反叛大清。 說不得,他是想兩邊通吃,先借大清之手施恩漠北,籠絡各部,然后再一力撇開大清。 皇帝看重策棱,有心重用,又怕終日打雁反倒被雁啄了眼。 古來君王會把在外征戰的將領親眷留京,名為看顧,實則為質。他倒是可以仿效此法,以恩養為名,把策棱的祖母格楚哈敦扣留京城,放策棱帶上胞弟恭格喇布坦去漠北替大清賣命。 但格楚哈敦既能身居京師而探到漠北諸汗密事,顯而易見,她同去漠北可比留在京師益處多得多。 總不能留下恭格喇布坦……他自瘸腿后性子愈發陰沉偏激,連阿哥們都不怵,唯獨對兄長有個好臉色。 若有朝一日策棱真的反了,他沒準兒會遙祝兄長功業千秋,然后主動抹了脖子以絕兄長后顧之憂。 草原上馴馬最后一步是給馬套上鞍韉,但策棱是屬狼的,就算用玄鐵打副籠頭照樣拴不住他,得他自己有所牽絆才會心甘情愿收起獠牙,乖順無害。 牽絆并非朝夕之功,這便不用想了。 心留不住,那便只能留身了。 有策棱貢獻的狠絕之計在手,改放恭格喇布坦出去執行,也未嘗不可…… 只是,得想個法子名正言順留下策棱。 皇帝沉了沉,忽然朝外高喊道,“去把輕車都尉給朕追回來,朕還有話對他說?!?/br> 策棱一臉莫名其妙的又回到飛龍閣。 皇帝上下打量他一眼,不跟他繞圈子,直言道,“朕想賜你與六公主即日成婚?!?/br> “成婚而非訂婚?”策棱怔然,他知曉皇帝打算近日給自己和六公主賜婚,卻沒想到是直接成婚。 五公主尚在待嫁,匆忙發嫁六公主根本不合體統。 莫非是因為他方才那席話豐滿太過,引皇帝防備甚深,必須盡快把公主放在他身邊才覺得安心? “你不必多心?!被实坂叭婚L嘆道,“朕起此意,非防備于你,而是小六她……” “公主怎么了?”策棱肅神追問。 他近來忙著漠北的事,已經很久沒有關注容淖了。 一個內宮公主,一個青年外臣,若非刻意接近探查,等閑根本得不到半點私密消息,只依稀聽說她的臉好了,想來是好事一樁。 可皇帝這幅言語神情,怎么看也不像逢了喜事。 皇帝見策棱眼中關切不似假裝,越發篤定自己這一步棋沒走錯,幽然道來。 “小六自幼愛往乾清宮跑,那年幾位阿哥們也在,兄妹閑敘時扯起民間笑談,不免說起流傳最廣的宋代神宗年間的楊一笑——初從文,三年不中;后習武,校場發一矢,中鼓吏,逐之出;遂學醫,有所成。自撰一良方,服之,卒?!?/br> “阿哥們生來既富且貴,不沾塵泥,哪能體會俗世之人被命運捉弄的無奈悵然。皆是笑得前俯后仰,上氣不接下氣。唯有小六,一臉茫然中又露出幾分若有所思?!?/br> “當時朕還以為看花了眼,直到如今見她走上楊一笑的路,才……” 策棱耐著性子聽皇帝絮叨,驀然靈光一閃,急切打斷道,“公主吃錯藥了?” “…………”皇帝一哽,事情確實如此沒錯,可話一旦從策棱嘴里出來,好像就變味了。 “公主情況如何?”策棱追問。 皇帝頹然搖頭,沉默片刻才道,“民間有沖喜一說,朕才想著讓你們即日完婚。至于結果,好好壞壞全看天意了?!?/br> 這便是病入膏肓,藥石不靈了。 策棱心頭發沉,緊抿的唇角泄出一聲喃喃,“難怪……” 皇帝耳尖,“難怪什么?” 策棱把上次與容淖見面時,容淖堅持讓他拖延住皇帝,盡可能遲一些再下訂婚圣旨的事說了。 反正以皇帝為人,并不會以別人意志而改變想法。 皇帝眼皮一跳,不曾想還有這一樁事,一時有些失神。 以今日回溯昨日,容淖的心思并不難猜。 她知道自己承受不住藥性活不長了,擔心策棱一旦明旨背上未來額駙之名,以后婚事必會受阻。 改娶公主是不要想了,他一個投奔來的漠北異族,又暫無豐偉健樹,再得皇帝看重也不可能連尚兩位公主。就算皇帝鐵了心要再給他配一位公主,朝臣與漠南蒙古也不可能答應。 漠南幫著大清打天下,出了大力氣,本有與大清一決雌雄的本事。后來卻退居草原,為大清入主中原讓了道。太.祖對強大的漠南感念且警惕,遂令皇族世代與漠南保持姻親之誼,公主格格一個接一個的往漠南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