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今日種種決絕,無關意外,不牽涉旁人,皆是她蓄謀已久的刻意。 “所以,上午那番耿介諍言并非積年怨憤之言,而是孺慕至性的臨終贈別?!?/br> 皇帝面有悔恨痛惜交雜,在床前枯站良久,千言萬語最終只匯做一句毫無威勢的詰問,“何至如此?十一年都過來了,再熬一個五年又能如何?!?/br> 清月高掛,燭火幽隧,無人應答。 容淖依舊沉睡。 - 玉兔東升,月涼如水。 春貴人的殿內倒是熱鬧。 來來回回過了好幾撥人,皆是低等的常在答應之流。舊宮不寬敞,低等妃嬪擠在一起住,如此倒方便了她們成群結隊借探問為由,對她行嘲諷之實。 春貴人冷眼斜倚貴妃榻,她平日都不耐煩理會這群嫉恨她得寵的酸黃瓜,更何況是此時。 回宮到現在不過一個時辰功夫,渾河斷橋邊那一出‘春貴人落水計’已傳得盡皆知。說來,得虧巧借了三阿哥那一把力,嚷嚷得人盡皆知,這事兒才沒被悄然封口。 如今所有人都知曉她在青天白日底下,衣衫不整,敞著襟口被一群兵魯子從河里撈上來。 有她初入宮時那副狼藉艷名在前,外面指不定把今日落水之事傳成什么污糟樣式。 皇帝可以送別人綠帽子,卻決不允許別人往他頭上種一根兒草。 無論如何,這宮妃她是當不成了。 至于最終結局…… 為了保全皇帝顏面,失節妃嬪大多難逃一死。 她并不特別,不足以讓皇帝對她格外開恩,饒她性命。 曾經皇帝對她那幾分面子情全是出于這幅皮囊;如今眾所周知這副皮囊在水中被許多男人看了摸了,皇帝顏面掃地。 后宮千千萬美人只能是皇帝的點綴,一旦成了皇帝的恥辱,便離死不遠了。 眼下,她唯一能茍且活命的指望,全壓在六公主身上了。 當時,她剝了六公主的胭脂紅外裳一起‘落水’。 被撈上來后她有意襟口半敞,以至于所有人都默認那件胭脂紅外裳肯定屬于她。 除了皇帝。 春貴人篤定皇帝一定認得出那件胭脂紅外裳的主人,從而猜到真正落水之人。 正如三阿哥‘恰巧’率隊而來,張口便篤定落水之人一定是八公主,迫不及待大肆宣揚,不給皇帝留任何遮掩余地。 她不清楚其中原因,卻很清楚這都是六公主不動聲色的本事。 如今,不論外面流言蜚語如何評說,在皇帝眼中她算是舍身替六公主遮掩,才無奈落入失節赴死境地的。 只要六公主在皇帝心中的分量足夠重,她憑‘舍身相救’這一功,或許能僥幸沾點光。 不必賜死,而是丟去某個荒僻角落默默等死,再不許她在人前露面。 離盛京舊宮最近的角落,可不就是孫九全所在的那座破落行宮。 比起外面那些傳破天的流言蜚語,這才是真正的‘綠帽子’。 所以在斷橋河邊時,六公主才會問她‘敢嗎’。 敢舍命一搏嗎? -她敢。 希望六公主不會讓她失望。 春貴人指尖轉動宮,視線越過那群嬉嬉笑笑不停的酸黃瓜,不知第幾次望向殿門,她覺得自己像一名囚犯——在等待命運最后的判決。 - 崇政殿東側飛龍閣,燈樹煌煌。 西窗映出一道寥落人影,那肩頭依稀有些松垮頹然。 梁九功悄無聲息走進去,低聲稟告,“皇上,太后身邊來人,問起了春貴人落水之事?!?/br> 太后喜好佛法,向來不涉宮務,約摸是春貴人之事實在傳得不像話,才驚動了她老人家。@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按章程辦?!被实蹪M目漠然,混不在意的模樣像在隨手處置一件物什,全然瞧不見早先對春貴人那股癡迷勁兒。 宮中失潔的妃嬪只有一條章程——悄無聲息賜死。 梁九功微訝,遲疑道,“可……春貴人她畢竟救了公主?!?/br> 皇帝向來獎懲分明,非頑固不化的苛責之人。按理,春貴人應該是有生機的。 皇帝側眸冷睇,有慍怒之色。 梁九功背上一寒,不敢再有置喙,縮著脖子行禮退下,走到一半忽然想起還有一事未稟,“輕車都尉策棱又過來請命領兵漠北了,是否還是按照老規矩,由奴才請他離開?” 皇帝沉著臉靜思片刻,肅聲道,“宣?!?/br> 近些日子漠北很不太平,各部不知何故起了摩擦,只顧著窩里斗,全然把當年走投無路之下簽署內附大清盟約時,承諾為大清戍衛邊土的條例拋諸腦后。 平白給了漠西準噶爾部可乘之機,取道漠北長驅直入,對水草豐茂的漠南蒙古及大清呼倫貝爾等地大肆劫掠。 早些年準噶爾部前任首領噶爾丹在世時,仗著其部兵強馬壯,背后又有沙俄撐腰,一統天山南北,硬生生把屬地從漠西南疆打到了漠北蒙古,還屢次長驅直入sao擾漠南蒙古。 策棱一族的游牧地臨近噶爾丹領地,在杭愛山腳下的塔米爾河畔,是漠北最外圍的屏障,也是噶爾丹入侵漠北的第一仗。 噶爾丹借口義弟巴布命喪漠北乃漠北王族本部為之,發起不義之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