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容淖每次都像只惹不起的倨傲小螃蟹,看似爪牙恣意不肯聽勸,實則從始至終姿態漂亮,未曾真的紅臉動怒?;诹己玫男摒B,她其實是個高傲卻有禮的公主。 這次,應該也一樣吧……策棱心想。 他的注意力多半落在尷尬沖突的本身上,并未覺察到,潛意識里,他更在意容淖會不會因此厭惡自己。 與此同時,容淖沒策棱那些七拐八繞的心思,面無表情,一把抽走策棱手上的畫。 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畫軸一側‘剛好’高高翹起,又‘剛好’重重打在策棱挺直的鼻梁骨上。 并伴著一聲利落的,“滾!” “…………” 小螃蟹突然亮鉗子了。 策棱摸摸生疼的鼻梁骨,目送容淖拂袖上轎,將欲離開,沒來由心中一緊。 “且慢?!辈呃忾W身阻攔,穩如扎根挺拔的巖松,隔著薄薄一層轎簾子,硬著頭皮低聲解釋,“今晨皇帳附近那片營地有外人闖入的痕跡,巡衛營查探時,發現這位公公并非御前伺候的宮人?!?/br> 之前在暢春園時,策棱誤會容淖在打舜安顏的主意,沒少盯著照水閣,防止容淖做出錯事。 他對孫九全有幾分臉熟。 是以,方才巡查之時,他發現孫九全鬼鬼祟祟從皇帳附近溜出來,往容淖面前跑,懷里疑似還揣著利器,立刻追了過來。 誰知……策棱耳根發熱。 有人趁夜擅闖營地。 ——難怪這一大早,又是軍號,又是鼓點的。 容淖心下了然。 想來是皇帝下令故意弄出的大聲勢,以圖遮掩巡衛營四下搜尋的動靜。 畢竟北巡隊伍這才行到京都城郊,勉強還算百姓口中的天子腳下。若傳出皇帝在此地遇亂的消息,豈非動搖民心。 “所以,你此番冒犯是唯恐圖窮匕見,關心則亂了?”容淖掀簾冷覷策棱,似笑非笑往孫九全身上一瞥,毫不猶豫道,“既關乎御駕安危,那人便由你帶走吧,好好審審,沒準兒他瞧見了擅闖營地之人?!?/br> 說罷,容淖甩手合窗,風帶起轎簾,糊了策棱一臉。 “……”策棱若無其事地把擋事的轎簾扒拉開,試探追問,“當真?” 他確實想帶孫九全回去詢問,本以為會遭到容淖阻止,畢竟那幅畫的來歷不像是經得起拷問的樣子,卻沒料到容淖如此配合,坦然爽利。 容淖冷瞥策棱一眼,沒再搭腔的意思,徑直示意下面人起轎,去與北巡車隊會和,換乘輿車。 車上只有容淖與嘠珞主仆二人,嘠珞憋了一路的話總算找到出口的時機了。 “公主這是想借那些巡衛的手,深入試探孫九全的來歷與……那位之間是否真的存在關系?” 嘠珞記得春貴人的帳篷距離皇帳極近,按她的猜測,孫九全應是取畫回來的途中,被巡衛營發現,當成混進營地的生面孔懷疑了。 嘠珞憶起昨日容淖支使孫九全去偷畫后,為了安撫急得哇哇大哭的她,湊在她耳邊輕聲透露的三言兩語,舌頭打了個結,言語避諱。 “此法會不會冒險了些?萬一孫九全一見侍衛營的手段便軟了骨頭,把有的沒的全交代了,豈非累及公主?” “把你的心放回肚子里。他是屬蜚蠊的,拼了命想活,又豈會胡言亂語自找死路?!比菽茁唤浶牡?,順手把畫軸遞給嘠珞,“可知道該怎么做?” 嘠珞繃著一張小圓臉,鄭重其事點頭,“奴才會幫公主達成所愿的?!?/br> - 由于近幾日北巡隊伍在路上一再耽擱,趁著今日天光晴好,便多趕了一段路。一直到星子眨眼的光景,眾人才扎營休息。 容淖在車上顛簸一天,早早拖著一身疲憊歇下。 她身子骨弱,比尋常人怕冷,所以帳中從不用冰,只靠宮女打扇驅暑。 顧忌她臉上的秘密,此行能入她帳內貼身伺候的只有嘠珞與芳佃姑姑兩人。 芳佃姑姑因昨日在溫泉行宮時,扯出積年老仆的身份執意勸誡容淖順服皇帝,莫要侍寵生驕,因而惹了容淖討嫌,白日里一直被冷落,難免心中惴惴,悔意頓生。 她雖是通貴人面前最信任得臉的老人,但容淖絲毫不受其母影響,自幼便不太親近她,待她態度平平。 她算是看著容淖長大的,心里清楚得很,這位六公主瞧著不顯山露水,實則比張牙舞爪的通貴人厲害多了,心也更狠更冷,眼里揉不得半粒沙子。 這不,沒有通貴人在旁撐腰,六公主斷不能容忍她一個奴才倚老賣老。 連她的主子通貴人都要靠女兒庇護過活,她自是沒資格與公主別苗頭,比脾氣的。 芳佃姑姑有心去容淖面前服個軟,奈何白日里周遭人多眼雜,她在一干小太監小宮女面前拉不下身為掌事姑姑臉面。只能趁晚間,多殷勤幾分。 正好嘠珞在路上吃壞了肚子,她索性趕了嘠珞下去休息,自己親自替容淖打扇守夜。 容淖睡眼半闔從她身上一掃而過,翻了個身,倒也沒出言趕人。 芳佃姑姑心里悄悄吁了口氣,一守便到后半夜,實在支不住了,無聲打了個哈欠,輕手輕腳抖開鋪蓋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