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恭格喇布坦正被五六個侍衛打扮的青壯男子圍攻,他雖殘疾,但身形靈活,功夫扎實,一時半會兒倒沒露出什么頹勢。 容淖正看得起勁,皇帝身邊的小太監跑來宣她去皇帳說話。 容淖心知適可而止的度,這次倒沒故意拖延,老老實實跟著小太監往金頂大帳走。因嫌頭頂日頭火熱曬人,還特地加快了腳步。 皇帳門前待命的小太監見容淖走近,正要入內稟告六公主到,便聽見門簾縫隙間隱約瀉出皇帝趕蒼蠅一般的急聲催促,“快滾回去換套利索的新袍服再來!” 容淖隨口問起小太監,“誰在里面?” 小太監正欲作答,帳簾已自內掀開,闊步走出一道高大身影。 容淖與來人一個對視,兩人同時皺眉。 容淖緊盯策棱——身上那件左胸與右臂都破了口子的衣裳,看那痕跡,大概是在校場上切磋時被刀劍劃壞的。 策棱則迅速抬臂,擋住左胸。 “你這……”容淖見策棱唇角掛染淤青,輕嗔一聲,幸災樂禍,“衣服都被人打破了?” “沒挨打?!辈呃鈫问志o緊護胸,薄唇輕抿,強壓住體內那股陡然升騰的熱氣窘迫,一本正經解釋,“天太熱了,開兩扇窗戶涼快?!?/br> 第17章 天熱。 開窗。 涼快。 亂七八糟的掩飾言辭一出口,策棱自己先懵了。 尤其是在對上面前這堪堪到他肩高的小姑娘眼中一言難盡的嫌棄后,尷尬猶如春|日|野草瘋長,甚至還沒由來的滋生出一股懊惱緊張。 最終,躲在帳內的皇帝終于聽不下去他們莫名其妙的對話了,主動現身,解救策棱于水火,隨意找了個理由轟他離開。 策棱捂緊一身狼狽衣袍,面無表情行禮告退,邁步盡量朗闊自然。 容淖目送策棱急促走動的背影,由衷嘆道,“真像啊?!?/br> 皇帝隨口接了她的話茬,“像什么?” 容淖認真道,“戲文中慘遭惡霸調戲,落荒而逃的良家婦女?!?/br> “咳——”皇帝嗆住,下意識朝還未走遠的策棱看去。 只見男子高大的身形明顯一個踉蹌,又極快穩住身形,板寸腦袋上頂著一對明晃晃的紅耳朵,三兩步消失在密集的營地帳篷中。 那幾乎同手同腳的走姿,真正成害羞小媳婦遮遮掩掩、落荒而逃了。 皇帝斜乜容淖一眼,佯裝怒叱,但眉宇間早已斂盡昨日怒發沖冠的余波,“不像話!” 容淖不以為意,隨皇帝往帳內走,莞爾應道,“小六來得不巧,辜負阿瑪苦心安排了?!?/br> 皇帝有些糟心,嗔嗤一聲,并不意外容淖能看穿他的打算,“你還敢說?!?/br> 按照容淖猜測,皇帝召她來北郊獵場玩耍,多半是尋機描補父女兩昨日那番爭吵。所以故意拖拖拉拉,姍姍來遲。盡力扮演好一個與父親關系親近,肆無忌憚鬧小脾氣的女兒角色。 直到到了北郊圍獵場,發現她的坐席正對校場,不偏不倚正好能把恭格喇布坦與八旗兵勇熱火朝天的比試場景盡收眼底,才隱約有些明了皇帝召她走這一趟似乎另有用意。 待在皇帳門口偶遇策棱后,原本的七分猜測已變成十分篤定。 “阿瑪這是選中了策棱?!比菽琢巳坏?。 皇帝為她規劃的‘康莊大道’是通過控制‘額駙’來掌控漠北,皇帝既已選定策棱,那勢必會在她與策棱之間多費些心思。 不說把他們撮合成‘兩情相悅’的未婚夫妻,起碼明面上得讓她改了橫眉冷對的態度,平和相處,如此她才能更好的取信于策棱,方便日后行事。 若容淖所料不差,皇帝本意是打算讓她一觀策棱校場斗武,氣蓋蒼梧云的蓬勃英姿后,趁熱打鐵再安排她與策棱在皇帳‘偶遇’,由皇帝在二人中間調和,軟化她對策棱的排斥態度。 只是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她姍姍來遲,錯過了校場內威風凜凜的策棱,反倒是陰差陽錯撞見策棱一身狼狽相。 而策棱顯然也沒領會到皇帝的良苦用心,穿著在校場打斗后的破爛衣袍徑直前來面圣,粗糙愚鈍。 容淖直白道出好奇,“為何是他?” 策棱與恭格喇布坦為一母同胞的‘黃金家族’嫡脈,一長一幼。 古來宗法雖以嫡長為大宗,但蒙古當地亦有幺子守家的傳統,現如今的漠南蒙古科爾沁部旗主王爺這一支便是幺子襲爵。 再加上蒙古民風粗狂崇武,權利傳承與伏尸鮮血撇不清干系,并不單以出身定尊卑,父子兄弟反目廝殺實乃常事,勝者為王。 簡而言之,策棱與恭格喇布坦都具備被清廷扶持入主漠北的先決條件。 但因收服漠北一系事關重大,皇帝為保萬無一失,甚至不惜花費十余年時間精力,或明或暗從能力、忠誠、秉性、野心及各方面耐心考量這兄弟二人。 所以多年來,皇帝只肯默認六公主與漠北有娃娃親,卻從不點明到底策棱兄弟二人中,到底誰才是未來的六額駙。 皇帝在兄弟二人中衡量考校十一年,未下定論,斷然不會毫無緣故突然擇定策棱。 聰明人說話,口舌簡省。 皇帝笑吟吟拿起高幾上滴答輕響的西洋鐘隨手擺弄,算是默認容淖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