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到我歇息的時辰了,你先回去吧?!比菽锥鵪untang,佯咳一聲,若無其事道,“你好像很喜歡這個甜湯,我讓嘠珞隨你一同上樓,教你的宮女熬制?!?/br> “那好吧,六jiejie你好好養病?!卑斯骼Щ笪唇?,意猶未盡,但看在甜湯的面子上,只得點頭,“我改日再來叨擾你?!?/br> 打發走八公主,容淖倚窗喝了一盞清茶,才勉強趕走窺破長輩房中事的尷尬。 容淖隨手抓了本醫書,沒看兩行,八公主那番唱作俱佳的學舌不經意間又冒了出來,存在感極強。 不過這次,容淖思緒還算冷靜,敏銳抓住了宜妃話中的怪異之處。 為何宜妃會在與心腹姑姑私下嘀咕時,諷刺皇帝是“心甘情愿遭道行”,這話明顯意有所指。 張府那一家子果真有古怪? 容淖凝神,從萬壽節夜宴開始,嘗試在腦海中順捋條理。奈何她得知的所有線索都是道聽途說,散亂不堪,千頭萬緒,一時難以梳理。 容淖嘆了口氣,目光無意落到樓下那一坑淺水金魚池附近。 金魚池邊上的花圃里,花房小太監忙得滿頭大汗,正給幾株蔫頭耷腦的蘭花翻盆鋤草。 那幾株蘭花瞧品相八成是救不活了,枝葉根莖卷曲,一如路邊雜草,全無空谷幽蘭的清麗模樣。 容淖散漫收回眼,往屋內走出兩步,面上倏然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對啊,空谷幽蘭…… 她怎么把這忘記了。 嘠珞教八公主的宮女做完甜湯回來,見容淖不在床上休息,心頭沒來由一跳,立刻想轉身出去找。 容淖的聲音在隔壁布置成小藥方的偏室響起,“嘠珞,你快過來?!?/br> “公主,你不是答應我會好好休養,怎么又跑來擺弄這些藥材了?!?/br> 嘠珞一臉急白了臉,她行事大大咧咧不算聰明,但也并非一味憨傻。容淖上次給她的藥方見效太快,效果太好,讓人膽戰心驚。 所以她和容淖說定了,容淖必須靜養身體,否則她便要去稟告皇帝,請太醫院院判親自診斷容淖的身體究竟是虛是實。 “不是藥,是香料。我總在床上躺著也是難熬,隨便找點閑事散散精神?!比菽装岩恢痪傻南樵普{香玉盤遞到嘠珞面前,“你聞這個,可像萬壽節當夜,我們在寧壽宮小花園與那兩個嬤嬤插身而過時,聞到的味道?!?/br> 嘠珞深嗅了一口,蹙眉思索道,“像,但好像又不如那夜聞見香味勾人心魄。許是過去太多天,奴才記不清楚……” 容淖‘唔’了一聲,抬手把細瓷搗藥罐里早準備好的粉末混進去香粉里攪勻,靜置片刻,等香粉融合反應片刻后,才示意嘠珞,“你再聞?!?/br> “咦?公主你方才加了什么進去?”嘠珞驚奇展顏,“這下味道真正對極了。乍聞清淡如幽蘭,后調卻是濃烈恣狂的野玫瑰香氣,弗淡弗濃,驚心動魄,引人遐想,正如小張夫人其人……呃……” 嘠珞激動之下說順溜嘴了,一不留神提到了宮中禁忌,忙一把捂住嘴。 容淖瞥她一眼,半倚在玫瑰圈椅中,“你說得沒錯,那確實是朵野玫瑰,渾身的尖刺?!?/br> “公主這話是何意?”嘠珞疑惑道。 容淖指了指那只細瓷搗藥罐,平靜道,“我最后加進香料里的是蓖麻子粉末?!?/br> “蓖麻子!”嘠珞不敢置信,“蓖麻子可是毒藥,隨便取兩粒,便能毒死一個半大的幼童。小張夫人……不,春常在為了愛美在香粉里加毒藥,她是膽子太大還是不知蓖麻子有毒?” 蓖麻在民間十分常見,根葉都可入藥。 其葉可消腫拔毒,滅蛆治瘡。其根可祛風活血,止痛鎮靜。但其結的果子卻是毒物,幼童孕婦最為禁忌。 容淖給通貴人配的鎮靜藥需要用到蓖麻根,一通百通,對蓖麻子還算了解。 “我猜是……”容淖言簡意賅回答嘠珞,“是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br> “孩子?”嘠珞卡了一瞬,驀然想起八公主絮叨的那些閑話,嚇得都結巴了,“公主是說……大張夫人小產可能與春常在脫不了關系?可春常在為何要這么做?大張夫人不僅是她的妯娌,還是她的族姐,兩人同出自麻溪姚氏,這講不通?!?/br> “可能是厭煩極了規行矩步走這世間一遭,不愿再事事隨人之后?!比菽紫肫鹑f壽節夜宴初見,小張夫人一直低眉順眼跟在大張夫人身后,不像平輩姐妹,分明是把大張夫人當半個婆母伺候,遂漫不經心補充一句,“奮不顧身想搏翻身?!?/br> “是了!”嘠珞一拍大腿,“奴才記得,萬壽節夜宴時,小張夫人梳著蚌珠頭,那是未出嫁漢女的裝束,她如此裝扮并非是因嫁為人婦的日子短淺,犯錯失誤,而是有意為之……嘶,公主,這事我們可要立刻稟告太后?” “不急,她怪有意思的,手段不錯。若她能在后宮掀起浪花,我也許能借一股東風?!?/br> 容淖記得,上次八公主對她提起小張夫人時曾說過。 新的春常在郁郁寡歡,幾次尋死不成,衣帶漸寬,扶風弱柳,身姿不盈一握幾乎能做掌上舞。 細想一下,若春常在真心厭惡落入宮廷,尋死何其容易,哪會命大到三翻四次死不成。再不濟,隨便往臉上劃拉一刀,毀容絕寵總是容易的。 這位春常在想必十分清楚皇帝到底看中了她什么,才有這三番兩次的折騰。同樣都是美人,唾手可得的后宮三千滿族佳麗千篇一律,可遠比不上得手一位風姿綽約,既嬌柔又貞烈的漢女臣婦來得刺激。